第71章 第 71 章
季迁羽头两天没来时,江慕遥只当她是生病了请假，逮到空就给她发消息，就连上课时也不例外。
讲台上,数学老师刚转过身,江慕遥就低下头,右手不停地点击星脑。
“滋——”凳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俞静踢了一脚她的椅子。
江慕遥下意识地把星脑收起来,刚好躲过数学老师的巡视。她扭头看俞静,眼神询问：踢我干嘛？
俞静抬抬下巴,示意讲台方向。
江慕遥看了一眼教学屏，毫无兴趣地收回目光，蔫蔫的又趴了下去。感觉很奇怪,季迁羽不在身边的时候，连学习都变得枯燥……不,是比之前更枯燥了。她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
这一动作正好被讲台上的数学老师纳入眼底,他敲敲黑板，眼神凌厉，大吼一声：“注意力集中！”
江慕遥没动，依旧趴在桌子上。
“江慕遥,我就在说你呢！你趴在能看到什么？坐起来！”
在老师严厉的注视下,江慕遥慢腾腾地起来,靠回椅背上。虽然表情不耐烦，但总比之前趴在桌子上顺眼一点。老师稍微满意了一些。
“你上次考试有很大的进步,要继续保持,不能骄傲。你看你这两天作业又写的一塌糊涂，犯的错误都很低级，要用心啊。”数学老师语重心长地说。
以前老师们很少管江慕遥,老师们都知道她家世不是一般的好，又不是性格多温顺的学生，是班级的一大刺头，她不影响别人学习，老师就谢天谢地了，完全指望她能有什么改变。然而这次考试她进步很大，让部分学科的老师重燃希望，对她的管教又严格起来。
只是季迁羽在的时候，江慕遥还能耐下心学习，她这一走，把江慕遥学习的心思也带走了，江慕遥开始懈怠。
下课铃响了，江慕遥又趴到桌子上，时不时抬腕看一眼星脑有没有新的消息，压根不在意被别人看到自己在校期间违规使用星脑。
俞静坐过来，拍了拍江慕遥的肩膀。“你刚刚也太大胆了，怎么能上课就用星脑？”
“我烦嘛，你说她为什么不回我消息啊？”
随便一划，聊天记录向上翻滚，全都是江慕遥单方面的消息，对方一条都没回。
俞静惊叫了一声，“我的天，姐妹，能不能不要这么舔。”
江慕遥肩膀一塌，身体软绵绵的倒下去，沮丧至极。“那她不回我消息嘛，只能我给她发啊。”
“你说她会不会是生病了？她上次烧了三天呢。当时她家就剩她妹妹在，我要是没去她家，季迁羽估计都要烧傻了。”江慕遥忽然坐直身体，担忧地说。
俞静：“……也有可能。但是小遥，你有没有想过别的可能？”
“什么？”
俞静面露不忍，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给自己没有感情经历、在这方面单纯的一塌糊涂的姐妹提个醒。
“万一是她在逃避你呢？”
“不可能。季迁羽她不是这种人！”江慕遥皱着眉立刻反驳。
“冷静冷静，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俞静摊手，示意自己只是随口说说。
直觉告诉江慕遥，这根本不可能。但是在现实面前，她的想法又毫无说服力。难道又是高烧不退陷入昏睡？
还是……她看到了消息，但是不想回？
江慕遥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在余下的时间里，这个猜想却如影随形，反复的跳出来，提醒江慕遥它的存在。江慕遥被迫反复的思索这件事的可能性。
万一季迁羽根本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喜欢自己呢？不然她为什么要考虑一个月。明明亲过、抱过，她还在犹豫什么？原本胜券在握的信心随着时间流逝，一点一点的消散。
……
又是一天，季迁羽依旧没有来学校。
身旁是一样的空座位，随着上课铃的响起，江慕遥原本明亮的眼睛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
她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继续等待下去，这已经是第四天了，季迁羽从未请过那么久的假。她再也坐不住，噌的一下站起来，冲进朱老师的办公室，
“朱老师，季迁羽为什么又没有来学校？她生病了吗？”
朱老师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收拾教案：“这和你有关系吗？江慕遥，做好你自己的事。”
江慕遥哽了一下，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她同桌，有义务去关心她。”
朱老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回去吧，她请假了。”
江慕遥还想接着问，就被朱老师不耐烦地赶出来。
她走出办公室，臊眉耷眼的，更想不通了。不想回班级，她漫无目的的在走廊上闲逛。迎面撞上迟到的乌初。
在无人之处，对方没了往日挂在脸上的甜美笑容，眼神冷漠而凌厉。目光扫过江慕遥时，却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乌初勾唇一笑，不甜美，反而有一点冷酷。
乌初见她沮丧的从办公室出来，眉毛一挑，像是猜到了什么。
“江大小姐，又去问季迁羽的事啊？”她语气略带嘲讽。
江慕遥瞪了她一眼，神情厌恶：“关你什么事。”
乌初最初返回乌家时，人人皆知她流落在外很多年，江慕遥还以为是个小可怜妹妹，时间久了才知道，这丫的就是一神经病，疯子。
不过疯子偶尔也会给人带来意外惊喜。
乌初忽然开口说道：“除非她主动出现，不然你找不到她。”
江慕遥：“为什么？”
乌初饶有兴趣的盯着她，过了好几秒以后才回答道：“因为她不想被你找到啊。”
这句话就像是一剑捅到江慕遥的心脏，她呼吸一窒，难过的情绪就像是喷涌而出的血液一样，淌过伤口，怎么都止不住。
“你胡说！她不可能不想见我！”江慕遥几乎是吼出来的，她咬着牙，俏脸紧绷。
两人此时还站在走廊上，随着江慕遥的一声怒吼，有脚步声响起，像是有老师出来看。两人谁也没动，与周围一切事物隔绝联系。江慕遥是顾不上那么多，她恨恨地盯着乌初，恨不得把这个胡乱说话的人揍死。
乌初则是无所谓。
她上前一步，贴近江慕遥，在她的耳边说：“你根本不知道季迁羽是什么样的人。”像是恶魔低语，引诱出人内心中最大的恐惧和不安，将其不断放大。
“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找不到她的，你要是不信，就跟我来看。”
一个已经开始异化的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江慕遥面前？以季迁羽的性格，怕是已经安排妥当，躲在哪个旮旯角里一个人等死呢。江慕遥能去哪里找她？去天堂堵门么？
恶意的话在心里过了一圈，乌初看着江慕遥泛红的眼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啧，算了。就当是日行一善。
江慕遥内心充满了愤怒和不甘，她不相信乌初说的话，乌初怎么可能比她还要了解季迁羽？
话甚至没有过脑子，就已经冲动的说出口。“我跟你去！”
身后是老师的斥责声：“你们两个是哪个班的学生？！”
乌初拽着江慕遥一溜烟的跑掉了。执勤老师愣了一下，在后面追。
两个都是身体素质顶尖的学生，乌初带着江慕遥穿梭在一条小道，完全不畏惧身后追逐的老师。距离越来越大，执勤老师被迫放弃，他掏出星脑联系门卫：【有两个学生要出校，你们注意一下！】
保安：【收到！】
过了一会儿，保安发来消息：【没有啊，王老师你是不是看错了？】
执勤老师立刻把消息传回教务处，调去监控。两人奔着一条小径，一路向前，最后消失在偏僻的地方——监控死角处。
教导处震怒，居然有两个学生当众逃课？这比旷课性质还要恶劣！必须要严格处理！
然而两个当事人谁都没有在意。
乌初和江慕遥此时已经到了季迁羽家楼下，江慕遥下了车就要往楼上冲，被乌初拽住了。
“要打赌吗？我赌季迁羽不在家。”
江慕遥一把甩开她的手，不耐烦地说：“谁要给你打赌啊，让开。”
乌初也不生气，笑了笑收回手。“你是怕了吗？”
“怕她骗你，怕她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怕你们之前的情谊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你一个人的幻想罢了，虚假的可笑。”
乌初的每一个字像是锤子重重砸到她的心间，一下一下击破她心里的防线。
江慕遥想要反驳，却无从反驳。
她真的不怕吗？
没错，她是怕的。
她怕看错人。
怕季迁羽不理她、不见她、根本不喜欢她，她怕再也等不到一个答复。她更怕季迁羽就这样消失了。消失在她的生命中，连一句为什么，她都无处询问。
她看了看乌初，对方眼神戏谑，饶有兴味的盯着她，似乎就要等着看她笑话。江家子弟的骄傲不允许她在旁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江慕遥挺直腰背，绷着脸说道：“谁怕了，赌什么？”
“我要是输了，我允你一个承诺。你要是输了……”乌初顿了顿，心情愉悦，似乎很期待接下来看到的场景，在江慕遥耳边说道；“我这个人看小说、看电影只看悲剧，从不看大团圆的结局。我最喜欢看别人痛苦不堪的样子了。你的眼泪以及你痛苦的神情，就是最好的赌注了。”
江慕遥推开她，“神经病。我答应你。”
拜托，季迁羽。千万不要让我输。她默默地在内心祈祷。
季迁羽的家里房门反锁，窗帘全都拉上，不透一丝光。好在这栋楼是一个老式建筑，安全系数不高，又是低层，乌初和江慕遥很轻易的翻进了她们家。
刚一进去，江慕遥期盼的心就彻底跌入谷底。
季迁羽的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连家具都盖上了白布，一摸茶几，已经有极浅的一层灰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个地方已经没住人，甚至这家的主人短期内也没有回来住的打算。
期待的心摔得粉碎，一朵花还未盛开就已经开始枯萎。
她闭了闭眼，手指微微颤抖。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不可能。她、她肯定是住院了，所以家里才没有人住。”
江慕遥拨通管家的号码。电话一接通，她颤着声命令道：“去查帝都所有的医院，有没有季迁羽的住院记录！”
管家焦急地说：“小姐你怎么逃……”
“我让你去查！”江慕遥再也绷住了，歇斯底里的喊道，眼泪溢满了眼眶，将落未落。红着眼睛的样子看得乌初心情愉悦。
管家：“是，这就去查。”
乌初抱着手臂，看着江慕遥从强装镇定到内心崩溃、歇斯底里，整个过程不过短短两分钟。
她心里畅快极了。
早就告诉过季迁羽，聪明点的话，就不要去和江慕遥纠缠。
可惜啊，忠言逆耳，季迁羽一点没听进去。你看现在弄得，伤人伤己。啧。她拿起星脑，兴致勃勃地对江慕遥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开开心心的存好。
落泪，是美人最好看的样子。这就当做是……给季迁羽的送行礼物吧。乌初愉快的决定。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划过江慕遥精致的俏脸，滴答滴答落在地上，形成一小片水渍。她眼神空洞，除了不断落下的眼泪和偶尔的抽噎声外，像没心的雕像，一动不动。
乌初陪她站了一会儿，欣赏够了江慕遥难得一见的落魄相，很好心的又奉送上新的消息。
“哦对了，听说你和张苍的车队是竞争对手。季迁羽一直在给张苍做事，你知道吗？那次季迁羽早早退场的比赛你还记得吧，第一名就是她。她就是ka。”
“你要真想找她，不妨顺着这个渠道找一找。”
最后这个消息彻底砸懵了江慕遥。
所有季迁羽的异常表现涌现到脑海里。这才是她提前退场的真实理由。一个人怎么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所以季迁羽一边哄骗着她去给对家做事，一边和她接吻？甚至自己当着面挖她，她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收下了自己的名片。
哦对，张苍说什么来着？ka是个哑巴。
哑巴？
就是这个哑巴面对她的表白和主动亲吻时，不迎不拒，说自己考虑她？
在体育课上时抱着她，在偏僻无人的角落和她接吻？
季迁羽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一个送上来可以随便亲吻亵玩的玩具吗？
江慕遥闭了闭眼，不敢再想下去。偏偏脑子很不听话的冒出来一个又一个让她痛心的猜想。
过了半响，她缓缓睁眼，见乌初还在一旁盯着她，眼睛里的幸灾乐祸快要溢出来了。她咬着牙，随手拿了一个玻璃杯砸了过去：“滚！”
乌初偏头，躲过玻璃杯的袭击，啧了一声。“江大小姐还真是忘恩负义呢。您慢慢回味，我回去上课了。”
“话说，季迁羽不还有个妹妹吗？你想找季迁羽的话，可以问问她妹妹啊。不过估计也不会告诉你。”
妹妹……
江慕遥想起来了，季迁羽确实有个妹妹。她妹妹的手术还是自己出钱找大夫给她治的病。
她冷笑了一声，觉得之前一头热的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
半个月很快过去，已经到了今年的最后一天。
俞静担忧地看了一眼江慕遥，试探地发出邀请。“今晚跨年，一起出来玩吧？。”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江慕遥从某一天开始突然再也不提季迁羽了，但是整个人的状态并不见好转，反而更加沉郁了。恢复到从前的状态，甚至变本加厉。不写作业，上课睡觉，空闲时间除了打游戏还是打游戏，除了她以外，很少理睬别人。
以前的元气少女变得阴郁起来，天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再难露出笑容。
跨年……又是一个熟悉的词。
她们曾经约好，在跨年给她一个答复。明明是半个多月前的事，现在想起来却恍如隔世。
江慕遥沉默了一会儿，眼眶泛起热意。她晃了晃脑袋，努力把有关季迁羽的回忆甩出脑外，语气却没什么起伏，应了一声：“好。”
俞静看着眼前忽然红了眼的好友，伸出手想要安抚她，“哎你……”
江慕遥别过脸，冷硬地拒绝：“我去一下卫生间。”
“哦好。”俞静看着江慕遥孤寂的背影，不知所措。
跨年倒计时还剩下两分钟时，季迁羽缩在一个小房间里。房间不大，连床都没用，四周均是白色，柔软的材料，没有其余东西。上方有一个管道，会从那里会丢下食物和物品。这是老曾为她安排的特殊病房。
很安全，也很适合……等死、
她穿着材质柔软的特殊衣服，星脑早已解开放在外面，她慢慢的从管道处勾出一个陈旧的星脑——她央老曾给她弄来的二手东西，抱着膝盖，缩在房间的一脚。
房间内是设置好的恒温，她却冷得不断发抖，身体冰冷的不像活人。
季迁羽嘴唇泛起青紫色，手指颤抖，点了几次数字都没有点准，足足过了一分钟，她才将数字全都输入进去。一串她牢记于心的数字。
“嘟嘟嘟——”
过了十几秒，电话被接起。只是声音和她想象的不同，不仅不柔软，还略带凶狠。
“谁啊！”
听到梦寐以求的声音，季迁羽把星脑靠在耳边，贪婪的感受这一切，没有说话。
对方暴躁地“喂喂喂”了几声后，就当她以为即将会挂断时，对方忽然冷静下来，试探地喊了一声：“季迁羽？”
季迁羽面容憔悴，脸色惨白，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却足以对方听见。
她能听见电话那端传来吵闹的人声，嬉戏声。一阵悉悉索索的细碎声音后，那边吵闹的背景音小了很多，但仍能听见小小的倒计时声音。
“十……”
“九……”
季迁羽顿了顿，语气温柔：“我来结束我们的约定。”
对方没有说话，只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季迁羽知道她在听。
“三……”
短短几个字，却像是走过刀山火海一样艰难。
季迁羽笑容变得极其难看，她咬了咬舌尖，闭上眼睛，最后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我们还是算了吧。”
“二……”
江慕遥眼睛红了，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砸在星脑上。“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个？”
“一……”
外面人传来吵闹的祝福声：“新年快乐！”
季迁羽：“嗯。”
这样，大概也算是一起跨年了吧？
她默默地在心里说：新年快乐，江慕遥。
往后的岁月里，希望你喜乐平安。
即使没有我的存在，也请一定要快乐。
季迁羽真诚的祈愿，在这间小小的特殊房间里许下她新的一年中第一个愿望。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时的bgm是陈粒的小半。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御坂10426号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之友20瓶；凉薄億10瓶；小可爱5瓶；2003lyj2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