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心软

九月初十,休沐。早起去太平庄,红枣出二门看到门外等候的马车不禁笑道:“老爷,咱们真坐车去?”

  “不然呢?”谢尚反问:“京师街头车马太多,不知走哪儿就给堵上了。倒是咱们一处坐着还能说说话。”

  别说出城了,就是在城里,谢尚出门也更愿意选择和红枣一起坐车,而不是坐轿。

  红枣上车坐下后追问:“京师经常堵吗?”

  谢尚笑:“一般年节休沐走亲访友都会堵。再就是每月朔望的朝会,因在京的官员都去,散朝时也会很堵。”

  “上朝?”红枣忍不住笑道:“是不是戏里演的‘有本启奏,无本卷帘退朝’那样的早朝?”

  谢尚摇头笑道:“你说的那是日朝。不过日朝只有六部尚书、侍郎、都御史这些四品以上的官才能参加。”

  “似我这样的小官只参加在奉天殿前办的大朝会和朔望朝会。这都是礼仪性的朝会,并不理事。自然不会有人上奏章,议程里也不会有戏里的演的这样。”

  “不理事?”红枣好奇了:“那干些什么?我听娘说朝会很早,上朝的人都是寅初出门,卯初就要进宫了。”

  来京前,她婆云氏还特地教过她朝贺皇后的礼仪。

  作为六品安人她有资格在正旦、冬节和皇后千秋节进坤宁宫朝贺,逛逛这世的皇宫大内。

  对此红枣颇为期待。

  她前世可是只有节假日跟团旅游才赶过这么大早!

  谢尚脸上浮现出一丝怪异。

  “这个大朝会,”谢尚清了清嗓子后道:“跟你对皇后的三朝贺一样,是新年、冬节和陛下万万寿的庆贺。不必多说。”

  “朔望朝则主要是在京的官员朝见圣上,而圣下则会根据时令给些赏赐。”

  “赏赐?”红枣兴趣盎然地问道:“都赏些什么?”

  谢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听爹说都是些元宵节赏吃元宵、五月赐扇、九月重阳糕之类。不过这些赏赐中的宴请一类只四品以上官员才有,四品之下的就只有赐银。”

  比起赏银还是御宴说出来有面子,所以他还是要努力升官啊!

  红枣明白了,所谓朔望朝原来就是圣上搞团建,给手下发时令劳保用品联络感情。

  还挺人性化的。

  就是分等级给待遇有点封建。

  她前世单位发劳保用品都是一视同仁——女工有的洗发水护手霜,男工一样都有。

  想着谢尚一贯的好强,红枣安慰道:“老爷,这升官的事说快也快,你看爹出仕才几年?现都是三品了!”

  话说出口红枣方想起她公公谢子安升的是外官,也不知道有没有这吃御宴的福利,赶紧又描补道:“但等爹再回京做官就够格吃御宴了。”

  御宴吃的原是圣眷,味道都是其次。他爹连升六级已是无上天恩,吃不吃御宴其实不重要。

  谢尚为红枣的天真逗笑了,忍不住逗趣道:“御宴我好歹已吃过一回,只是红枣你想吃却是必得跟我一起熬了,往后十来年能熬到都算是早的!”

  “我也能吃御宴?”红枣震惊得瞪圆了眼睛。

  御宴啊!真正的御膳房做的宴席,而不是前世只名字带“御”的酒店菜。

  “别忘了正旦、冬节、皇后千秋节你也要进宫朝贺?”谢尚矜持道:“到时皇后会给四品以上命妇赐宴。”

  “老爷!”闻言红枣激动得一把抱住了谢尚:“你一定好好做官。我能不能吃上御宴就全靠你了!”

  敢情三朝贺除了能去皇宫跟团观光外还给vip管饭!

  她一定要去尝尝这一年才只三回的vip团餐。

  感受到手臂处的柔软,谢尚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媳妇挨蹭在自己胳膊上的胸脯,温柔笑道:“那你可得替我操持好家务,做好贤内助。”

  “一定!”急切之下,红枣抱得谢尚胳膊更紧了。

  若不是这世女人不能出仕,她一准自己下场。

  幸而还有个谢尚,可以依靠。

  看谢尚长久不出声,红枣顺着谢尚的目光瞧过去,然后便看到怀里谢尚使坏地拿胳膊压了自己胸口两下。

  红枣臊得跟被烧到手一样丢了怀里的胳膊,脸也跟着红了。

  谢尚却噗地一声笑出了声——他就喜欢看他媳妇情不自禁后的羞涩。

  伸手揽过红枣的肩,谢尚低头亲了一口亲昵笑道:“咱们一会儿会经过白云观。爹说观附近有个卖糖炒栗子的是祖传秘方,炒的那个栗子又香又糯。只咱们现在出来的早,铺子想必还没开门。傍晚回来时,你记得提醒我一声,咱们买些来尝尝。”

  谢尚熟知逗媳妇得适可而止的道理,立便转换了话题。

  红枣有了台阶,也顺坡下驴问道:“白云观?”

  谢尚解释:“京师城外一个香火极旺的道观。白云观求子拜的还是碧霞元君。咱们刚从泰山回来,倒是不必再去!”

  红枣……

  她想去啊!

  一直行走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谢尚撩起窗帘往外看,红枣问道:“路堵了吗?”

  谢尚放下帘子道:“临近城门了,出城的车多,一辆辆排队。”

  红枣眨眨眼:“出城的人很多吗?”

  当着谢尚,红枣极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肯给他一个掀帘偷窥的印象。

  “西城外不少庙观,再还有城外运水的车要进城。耐心等吧!”

  看到外面的车,再看看身边的媳妇,谢尚觉得自己不是一般的有先见之明。

  排了两刻钟方才出城,出城后马车跑得也不快,十五里的路足跑了半个时辰方才跑到了太平庄。

  车上下来,红枣禁不住和谢尚感慨:“这京师确是人多。不到半个时辰的路,愣是走了一个时辰还多。”

  谢尚笑:“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嘛!”

  心里想的却是这京师道路远不及他们雉水城小城整洁,路上行人的穿着也是,甚至连路边的树也是灰蒙蒙的,树叶子看着都不似家乡鲜绿。

  怪不得人说北方苦寒。京师尚且如此,其北方想必更加不如。

  他爹之所以费心费力地经营太平庄也只是想给自己造块精致地方。

  他比他爹运气,宅子里就有花园,虽说不大,但肯好生经营,便是一个安乐窝。

  红枣抬头看到庄子入口的火红枫叶林出言赞叹:“这许多的枫树!”

  “霜叶红于二月花。”谢尚道:“京师寒冷少雨,花树不及咱们雉水城繁茂。只这红叶却是别处没有的浓彩,算是京师秋天的特色。所以爹搁庄里种了许多。”

  太平庄临近玉泉山,庄里有北方少见的天然河道,河里种着荷花。这个时节荷花虽说已经过季,荷叶也泛了黄,莲蓬早已摘光,但红枣瞧着依旧觉得亲切——桂庄的主院外也有这么一个荷花塘。

  “这河里的莲藕挖了吗?”红枣问。

  “还没有。”看谢尚不出声,晓乐上前回道:“老爷说等太太来瞧过了再挖!”

  “这荷花虽说残了,但配着两岸的柳树,瞧着还有些咱们家乡的风貌,而挖了藕,就不显了。”

  这是谢尚特地给她留的?

  虽然是一塘枯叶,红枣却犹觉感动。

  “咱们宅子里虽然没池塘,”谢尚至此方道:“只能拿鱼缸养荷花但庄子里有,你往后想看荷花咱们便来这太平庄看。”

  桂庄远在千里之外,往后年节回不去,谢尚打算就带媳妇来这太平庄散心。

  总之不能啥也不做,只叫媳妇一味想家。

  午饭是在河心亭里吃的烧烤。饭后方才在庄子里转了一转。看到庄里的工坊,红枣猛想起一事,嘱咐树林道:“虽然这太平庄现在老爷手上,但这京师甘回斋的分红还是照先前的来,不变。”

  她公公这么照顾她和谢尚的生活,连手里唯一的京郊庄子都给了他们,红枣自觉不能算盘打得太精。不然也太叫她公婆寒心。

  谢尚一旁听着没有说话——她媳妇懂事,他乐得省心。

  傍晚的时候过白云观,谢尚果然叫人去买了一包糖炒栗子。

  刚出炉的,还冒着热气的炒栗子皮脆好剥、一点也不黏手。

  哈着气,剥出壳里金灿灿的栗子仁,红枣拿两个手指捏着刚要送进嘴,却不想被谢尚突然探头叼走。

  红枣……

  “好吃!”得了便宜的谢尚还卖乖:“又糯又甜!”

  “红枣,你替我多剥几个!”

  红枣气啊:“自己剥!”

  谢尚认真道:“不一样。”

  “你叫红枣,你给我栗子,就是‘早立子’。”

  红枣无奈——她名字这个坎儿真是过不去了!

  进城再一次的排队,然后便有乞丐围了过来,隔着显荣、晓乐等小厮对车哀求:“老爷,太太,行行好,赏两个吧!”

  声音很大,且不止一人,红枣讶异:“这是叫花子?”

  这是哪里又闹灾了?难民流落了过来。

  谢尚依靠到靠枕上点头道:“是。但别给钱。”

  红枣愣住。

  谢家祖传的乐善好施,出门见到要饭的必要舍钱。

  谢尚解释道:“京师这边的叫花子多是赌钱游手之辈,钱给他们也是做就地赌资。”

  红枣呆住:“赌钱!”

  黄赌毒可是社会毒瘤。雉水城城小人单纯。过去这些年她只听说过买人卖人,却是没听说过赌博。

  搞得她脑子里现就没这根弦。

  “红枣你不知道这些也是正常。”谢尚告诉道:“爹治家极严,不许族人奴仆沾赌。族人沾赌立停其月例节例,奴仆直接打死。所以咱们家没人敢赌。别家赌钱的,爹也不叫人给上门。”

  “但这京师却是不同,赌钱者众,据说这城里因赌钱冲家沦为乞丐的就有万数。”

  “红枣,我告诉你这些是望你以后遇到这样的人千万不要心软,更不能给他们钱,助纣为虐。”

  “与人交往也是。远离好赌之人。再就是治家,你若发现家里的奴仆沾赌,一定告诉我。”

  媳妇柔弱,谢尚觉得家里的黑脸还得他来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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