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彼此

云氏看谢尚和老太爷回到五福院后就带着红枣告辞回明霞院理事——谢福不在,流水席便就靠云氏一个人来操心。

  回到明霞院,先前云氏让人传的谢福他弟谢又春和她自己的陪房周旺都已经候着了。

  “又春,”云氏先问谢又春:“你哥在跟老爷去府城前对摆流水席的事有没有提前做过安排?”

  闻言谢又春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写满字的折子回道:“回太太的话,小人兄长之前就流水席的安排写了这个折子!”

  “哦?”云氏接过丫头转递来的折子一边看一边问:“又春,这个折子你看过吧?”

  谢又春道:“回太太的话,是。折子里提到了流水席可以摆在客院。”

  “客院离大门近,进出方便不说,席摆在那里,只要使护院守住了天香园、五福院和殿香院三个院子间的两处过道便就能防住外人误入府里内院。”

  到底是大管家,红枣服气:不似她和谢尚脑子里都只想着自己的院子,安排护院都是直接卡住交通要道,把流水席对谢家各房的影响降到最低。

  “厨房就借用天香园的厨房,现大老爷、三爷、四爷、五爷都在赤水县,厨房空着,天香院离客院近……”

  “席面菜色还请太太定夺,席面用的鸡鸭鱼肉以及菜蔬等食材安排城东的东谢庄的庄头谢福生送,东谢庄没有或者不足的部分,就让谢福生从其他庄子调剂。”

  “流水席需要的食材量大,庄子里人手多。太太席面拟出来后,食材能让庄子收拾的便都尽量让庄子收拾好了送来……”

  “酒席用的酒水可让四海楼掌柜送……”

  “酒席碗筷可用家中现有的,若是不够可拿谢家村祖祠的酒席碗筷来用。谢家村现有一船府城新运来的祭祀用和酒席用碗筷,请太太得闲瞧了分派……”

  “桌椅也是一样。谢家村祖祠库房有全套祭祀用和酒席用新桌椅。原来的旧桌椅都可拿来摆流水席使用……”

  “厨房洗切人手不够可从府里护院的家眷里临时征招……”

  “护院人手不够可从谢家村壮丁里临时征招……”

  ……

  办酒席最重要的就是地方、食材、桌椅和人手,云氏看谢福面面俱到,都有安排,不觉笑道:“你哥想得周到,只不知先前大老爷中举时办流水席的菜色老例有没有?”

  “有的,”谢又春不假思索地言道:“当年是红烧肉、红烧鱼、白斩鸡、酱鸭、炸豆腐丸子、炒红薯粉、韭菜炒鸡蛋、肉渣烧白菜、酒酿圆子和桂花糕这十样。其中鸡鸭都是整只、红烧肉一碗用两斤肉,鱼都是一斤半以上的鳊鱼。”

  当年谢知道中举后的流水席就是谢又春他爹谢大德给操办的,所以他们兄弟都门清。

  这流水席听着怎么这么似她们高庄村的八大碗?红枣心说:难不成是因为来吃席的多是城里的平民和庄户的缘故?所以便就烧庄户菜,整实在肉!

  云氏:“这菜色当年可是老太太定的?”

  谢又春点头:“是!”

  云氏点点头:“那明儿的流水席也就照这个来吧!”

  男人早年丧母,由他奶拉扯大。云氏暗想:她办流水席按老太太当年拟的菜谱来,谢子安必不会挑理。

  不过想到老太爷,云氏又补充道:“那个炒红薯粉记得用粉条!”

  粉条是去岁李家粮店售卖的新吃食,云氏暗想:这样这个炒红薯粉必和当年有些差别,如此老太爷也不会不自在了!

  红枣可不知道云氏的这些花花心思,她只想着这炒粉条比炒粉块入味,不免又感慨一回她婆婆细心,办个流水席也要尽善尽美。

  看完折子云氏让丫头递还给谢又春。

  “又春,”云氏言道:“这流水席你哥既有安排,而你又知之甚详,我本该将那这流水席的事全包给你,但因你哥现跟着老爷在府城,承华又去了赤水县,最快得明天才能回来,咱们这个宅子的保全现都在你一个人身上。”

  “所以我把我的陪房周旺叫来,让他也担些流水席的事。”

  “这流水席你只好好食材供给和引领吃席人入席出府这两件事就成,其他的,似搭喜棚安排厨房差事之类的事都由周旺去做。”

  谢又春、周旺闻言自是赶紧答应。

  眼见云氏转眼便安排好流水席,红枣不觉感叹:这有个能干的大管家就是不一样啊,瞧这未雨绸缪得,都快赶上诸葛亮的锦囊妙计了!

  安排好刚刚还毫无头绪的流水席这桩大事,云氏心里也是高兴。她和红枣笑道:“尚儿媳妇,你出门一趟想必也累了,这便就回屋换了衣裳歇息歇息,等晚饭再来。”

  红枣依言回屋换了衣裳但却没有休息——她给谢尚做的裤子还有大半没做呢。

  九月二十六就是里程碑,是她交活的deadline。从现在起她得进入加班干活的冲刺阶段!

  只可惜这世加班没有奖金!

  回到桂庄,李高地一下骡车立刻就问长子道:“刚路人给贵中增百岁一共增了多少钱?”

  刚刚数完钱的李满囤高兴回道:“一千二百三十六文!”

  “这么多!”李高地不觉感叹:“谢家名声在外,人缘好,咱们贵中能得这些钱,真是沾了谢家的光了!”

  虽然路人都愿意给人增百岁——往往一文钱加两句吉祥话就能吃一两个白面大馒头,但似今儿这样路人为一个馒头或者寿桃而多钱给贵中增百岁,则完全是沾谢家的光——差不多所有人都吃出了寿桃和甜团出自刚刚又出了一个举人的谢家,知道他们是谢家的亲戚,然后便不由自主地把对明天流水席的期待转化成把铜板投进李满囤篮子的动力,给了李贵中加倍的钱。

  横竖明、后、大后三天,路人们均如此想:家里都不用开火了,所以多给贺谢家亲戚孩子三五个铜板也无碍。

  如此便导致李贵中今儿收的钱比真正的谢家少爷百日踏街收的钱还多——事实上因为谢家小十二房那强大的生育力(只看路人对谢家寿桃和甜团的熟悉程度就可窥豹一斑),路人即便对谢家有再多好感也都消磨殆尽了!

  李满囤心说:岂止是今日啊,他家一直都在沾谢家的光。

  不过李满囤啥都没说,以免族人觉得他嘚瑟——过犹不及,他今儿已经出太多风头了,现得收着点。

  堂屋坐定,李氏族人吃喝王氏重整上来的席面。几杯酒下肚,李氏族人回想起刚刚城里看到一幕,一个个不觉感慨万分。

  “我今儿可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李满园抢先发表感慨:“这谢老太爷连面都没露,一街的人不过隔着门远远瞅了个身影,就主动下拜,啧啧,你们说,他要是和红枣女婿一样出来搁大门口说句话,这一街的人还不得全跪下来磕头啊?”

  “没准就是担心这样,所以谢老太爷才没露面!”李贵银懊恼道:“早知这样,上回我见他老人家的时候,很该跪下来多磕几个头才是!”

  一桌人:“?”

  李贵银认真道:“今儿一街人想见他一面都见不着,我那次见了面却没磕头,生生错过了机会,可是可惜了?”

  闻言一屋人都忍不住笑了。

  李贵银奇怪问道:“你们笑什么?难道不该磕头吗?”

  一屋人更是笑喷……

  李满园忍笑回道:“该的!我们都该磕头!但贵银,你能不能别这么认真?又不是没机会再见面了!”

  “明儿谢家不是要摆流水席吗?你去吃席,没准便就又能见到了!”

  “去吃流水席席?”李贵银眼睛亮了亮,然后便下意识地看向他爷李春山。

  他爷可不许他随便出门闲逛。

  李春山瞪他:“想去就去。你吃了席见过了世面就赶紧家来!”

  亲见了谢家几代人的荣耀——连红枣女婿这个才十一岁的孩子露面说话,都能叫一条街的老少鸦雀无声的听着,一向顽固的李春山现也巴不得儿孙能多沾些谢家的文气和福气,能出个读书人才好!

  “哎!”

  李贵银高兴了。

  李满园邀他:“贵银,那咱们明儿一起去!”

  转李满园又问李满仓:“哥,你去不去?”

  去的话,他就能搭他哥的牛车进城了。

  李满仓:“我明儿早晌要进城送贵雨他们上学,然后顺带卖菜。我等卖完菜了再去。”

  儿子念书是大事,而卖菜是生计——这两样李满仓一样也不敢耽误。

  横竖流水席随到随坐,李满仓暗想:一桌坐满八人就上菜开席,吃完就撤,座位空出来让给后面来的人——没时限。他啥时候去都成!

  李贵祥听说明天要上学,不能去谢家吃流水席颇为失望——谢家的席面好吃,他好想再去吃啊!

  李贵雨则合计着放学时间暗想:明儿放学去谢家吃流水席,吃完回家也来得及。只这事不急,可以家去后再跟他爹商量。

  李满园眼见搭不上李满仓的牛车便又问李满囤:“大哥,你去吗?”

  李满囤道:“我亲家中了举,我明儿得进城打听我该送些什么贺礼?”

  “我亲家中举这么大的事,我没点表示可不行!”

  闻言屋里众人不觉都默了……

  先前红枣出门,他们都收过谢家的礼,现谢子安中举,论礼他们也都该给谢家回礼——这回他们若是装聋作哑,无异于自动断亲。

  “这事确实要好好打听!”李丰收点头道:“贵林啊,你明儿也进城打听打听这城里给举人老爷送礼的事!”

  男女大防。谢家的流水席只招待男客,不接受女客登门。故而李家妇人想去谢家吃席便就只能问王氏。

  “大嫂子,”钱氏问道:“你亲家中了举,少不了摆酒请客招待亲戚,你说到时谢家会不会请咱们也去?”

  王氏只是嘴笨,心里却不糊涂。她担心被钱氏赖身上,所以即便午晌已得了红枣的确信,便只说:“我听说亲家老爷人还在府城,啥时候回来都还没定信,现亲家太太眼下还要操持流水席的事,近期怕是都顾不上请客!”

  钱氏笑道:“人总有回来的时候,回来还不是得请?”

  “大嫂,你看谢家这回摆流水席连生人都请,咱们两家亲戚,怎么说也该正经请咱们一回才是!”

  王氏听得有理,便觉得不能把话说死,便笑道:“那不是还得人先回来后才能知道吗?”

  “放心吧,谢家若真是请客,少不了要下帖子,到时咱们看帖子就知道了!”

  钱氏听王氏如此说方才罢了。

  于氏也想去谢家吃席。她两个儿媳妇还有孙女都去过了,她还没有去过,这心里怎么想怎么膈应。她琢磨着谢家这回请客是不是会请她……

  郭氏、李玉凤不用说了也都想去,只李桃花怅然若失——钱氏的话也不全是做梦。以谢家一贯的排场,办酒请客请儿媳妇叔伯全去也不是没有可能,只她虽是红枣的嫡亲姑妈,但因外嫁,反倒是没有机会。

  李桃花不在意自己能不能去谢家,但希望两个儿子能有机会多见见世面。

  红枣晚饭前来到上房,正听到显荣来传话。

  “太太,”显荣道:“后晌的时候县太爷来贺喜,老太爷留了晚饭,大爷便打发小人来告诉太太一声五福院现在有客,您先别过去!”

  云氏闻言便就没似往常一样去五福院晚省。她和红枣吃过晚饭后便就叫了周旺来问流水席的进展。

  “回太太的话,”周旺汇报道:“客院的喜棚已经搭好,桌椅也已摆放好,一次可开四十桌席。”

  “从护院家眷里临时征用的六十个婆子媳妇已经分好班,其中二十个负责择菜洗切,二十个负责洗碗筷,二十个烧火搬柴。”

  “明天要用的碗筷已经蒸煮洗烫好……”

  “天香园厨房新支了十个临时灶台……”

  “四海楼掌柜已经送了两百坛酒……”

  “春管家已和东谢庄的庄头后晌商定鸡鸭鱼肉全部由庄子洗剥好后送来。今晚庄子会连夜收拾好十头猪、五百条鱼、五百只鸡、五百只鸭、五十板豆腐和白菜、韭菜等菜蔬赶明早城门一开就如数送来。”

  “庄子后晌送的一千斤粉条和六千个鸡蛋小人已经点收入库。”

  “明天要用的酒酿已经做上……”

  “桂花糕也已经做了两百盘,明天复笼就能上桌……”

  ……

  云氏谨慎惯了,她听了周旺的话后犹不放心,到底打听了县太爷走后又来五福院一趟给老太爷问了晚安,说了菜色安排,然后又到天香院厨房和客院实地查看了一番后,眼见却是一切如周旺所言,方才当心的回了明霞院。

  红枣跟着云氏跑了这一大圈倒是并无怨言,毕竟似流水席这么大的工程,可是二十来年,整一代人才这么一次,她适逢其会,也是难得的人生体验。

  回到卧房,红枣继续赶工裤子——明后天显见得会很忙,她便只能今晚赶开夜车了。

  毕竟她现和谢尚一起住,她若只再继续拖延,拖延到二十五夜必须通宵赶工的话,感觉有点丢人啊!

  谢尚进门看到红枣在做针线,忍不住嘲笑道:“唷,你今儿咋突然这么勤快了?”

  谢尚知晓红枣年纪小,但眼见她每天做针线不足半个时辰,一点也不上心,早就想批评她了。

  红枣笑道:“大爷难道没听说‘书非借不能读也,活非赶不能完也’这句俗话吗?”

  “什么活计临到末了,总是要赶一赶的,才能完美收工的!”

  “歪理!”

  “怎么是歪理呢?”红枣笑道:“难道大爷把该念的书都按时给念了?”

  “啊——”谢尚张口结舌,这批评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所以咱两个是彼此彼此,”红枣亲热笑道:“大爷,咱们就别再大哥说二哥了。”

  “咱们两个就是俗话说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谢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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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拖延症晚期的红枣不想听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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