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苦肉计
秋天的树林静谧异常，浓重的戾气雾霭加深了这种印象，只有时而响起的树叶摩挲声音才带来一点生气。谢灵均追随着一人一妖的脚步，浅色紫眸隐隐有紫虹箭矢的影子，使得他即便处在雾霭氤氲的树林中，也能清晰远视三里之内的一切景物。
前面不远处，李沉香语音凄切地喊着“娘亲，娘亲”，窈窕的身影有些单薄，落满了忧伤的色彩，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个大大咧咧的她。
悲戚的声音回荡在树林，然而枯叶蝶妖丝毫不理会她的呼唤，只顾得疾步逃窜。残损的翅膀摇摇晃晃，把持不住平衡的状态，她便收拢翅膀，赤裸的纤足落在树枝上，向着前方身形灵巧地飞掠穿梭。
谢灵均微微蹙起眉头，深感事情有些棘手。李沉香并非被枯叶蝶妖的妖法所迷惑，而是被与母亲极为相似的面容心魂所迷惑。同样失去了亲人，谢灵均很容易理解对方的心境，只在梦境中徘徊闪掠的身影，陡然出现在眼前，任谁都会心神动摇，维持不住镇定。李沉香现已被亲人的羁绊所困住，无法做出正常的判断。所以一旦自己出手伤害枯叶蝶妖，李沉香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挺身拦阻。
谢灵均沉思了片刻，收起手中的冷泉弓，凝结好的仙力箭矢随着他的动作渐渐消散，化作冷白色的光粒——如果谢灵均将仙力箭矢射出去，枯叶蝶妖几无逃避的可能，一个仅为散仙九阶的枯叶蝶妖还不无法抵御凤羽焚天的威势。但那么一来，谢灵均便成为了李沉香仇恨的对象，此外斩断亲人之间的羁绊是再恶劣不过的事情，谢灵均也不愿意去做。
——如果能让沉香姑娘清楚意识到，枯叶蝶妖并非其母，事情就好办多了。
谢灵均从芥子镯中召唤出星麟剑，然后催动气海中的冷白色仙力，几个窜步飞跃到枯叶蝶妖前面，回身挡住去路。枯叶蝶妖停住脚步，即便在这种危难时刻，面容仍旧保持着从容淡定。
这并非一般人所能做到的，只有见惯大风大浪、充满雅致之人方会有此风度。面相由心魂所生，那么李沉香的母亲生前定是一位非凡女性了，难怪李沉香的思念之情会那么浓烈，甚至将理性抹杀掉，不惜做出认同枯叶蝶妖的举动来。
谢灵均微微叹息，握紧剑柄，碎步急冲，举剑前刺。锵啷，火花四溅，在枯叶蝶妖的磷光红剑出手之前，一柄藤花细剑格挡住了谢灵均的星麟剑。
李沉香狠狠地盯着谢灵均的浅色紫眸：“不准你伤害娘亲！”
“我没有听从你的义务。”
谢灵均淡漠平静地回答，望过来的清冷眸光没有丝毫的人情味。李沉香悚然心惊，对方有着决然的杀意，那么就不能有片刻犹豫，否则就不能保护好……
李沉香回眸望了一眼枯叶蝶妖，对方颔首微笑，目光中含有些微的嘉许。悸动的情绪传达至指尖，藤花细剑微微错动，李沉香握紧剑柄，手腕翻转，猛然刺向谢灵均的胸口，同时高声喊道：“娘亲，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对着一个妖魔竟能叫的如此亲切自然，谢灵均头冒黑线，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他闪身轻松避开，催动气海中的冷白色仙力，将其注入星麟剑中。剑身登时发散出冷白色的光芒，锐利的剑锋骇人心魂。谢灵均高高扬起剑，顺势下沉，对准藤花细剑猛力砍击。
锵啷！
剑刃正面对上剑刃，李沉香的藤花细剑没做什么防备，在谢灵均的猛力砍击下，锵然断成两截，剑尖啪嗒掉落在地上，李沉香被震得虎口破裂，身形维持不住，扑通蹲坐在地上。身体各处传来一阵麻痹的痛感，李沉香手握着残剑兀自发愣，不过一瞬间的功夫，自己向前刺出的藤花细剑就被生生截断，简直让人反应不过来中间发生了何事。和谢灵均实力相差太大了，但就这样被一招解决，着实让人羞惭不已。若能找到个地缝，李沉香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解决了一个。”
耳畔响起少年清冷淡漠的声音，优雅从容的步子在眼前晃过。“你，去死吧！”李沉香羞恼万分地掷出残剑，直奔谢灵均的后心而去。
唰！
谢灵均仿佛早有感应，祭出羽神守护的招式，全身沐浴在冷白色的光芒中，清秀的脸容沉静如月。李沉香的残剑碰到冷白色光芒，就宛如撞到了铜墙铁壁，锵然落地。
谢灵均没有回眸看一眼，将李沉香完全无视过去，直直地走向枯叶蝶妖。枯叶蝶妖反射性地倒退了两步，凝眸注视着谢灵均，握紧手中的磷光红剑，横在胸前做出防卫的动作。谢灵均冷冷一笑，清秀的浅色紫眸闪掠过一丝狠戾。左手双指并拢，按在星麟剑的剑身上，高喊一声：
“雁行剑法！”
就见星麟剑乍然闪烁光芒，冷白色的仙力萦绕剑身，随着谢灵均轻盈地画动，空中凝成数十道仙力弧度，每道仙弧宛如利刃锋芒四射，携带着虐杀的气息。仙力弧度展翅飞翔，排成人字形的雁阵，向着枯叶蝶妖围拢而去，在她身体四周环成一圈。
“绝杀。”
随着谢灵均的高喊，数十道仙力弧度寒光四射，同时向里缩进……
“娘亲，小心！”李沉香大声提醒道。
枯叶蝶妖优雅的舒展蝶翼，温柔端庄的面容不怯不惧，在仙力弧度快接触到身体的那一刻，忽然两道红褐色的枯叶蝶翼光芒四射，竟然将仙力弧度全部反弹开来，向着四周击去。谢灵均翻身躲开，四周的树木则是未能幸免，喀嚓喀嚓，被拦腰截断，蓬大的树冠栽倒在地，交错的枝叶吱呀吱呀作响。
李沉香看得心惊胆战——这些仙力弧度若是捱到枯叶蝶妖的身体，想必也是这个效果，想想就让人后怕，她将残剑召回手中，目光森寒地瞪向谢灵均。
谢灵均不以为意，一双清秀的眸子盯在枯叶蝶妖身上，露出深感兴味的冰冷笑意：“翅膀具有防护效果吗，有意思，希望你能挡住我后面的攻击。”说着，谢灵均默念口诀，一股精纯浓郁的冷白色仙力萦绕而出，由手掌注入星麟剑内。星麟剑宛如沐浴在冷白色的泉水中，浓重的杀意在剑身流动。
“雁行剑法！”
星麟剑旋转挥舞着，剑身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就宛如变戏法一般，仙力弧度在残影中乍然出现，优雅的飞翔，排成数个雁阵，全部向着枯叶蝶妖扑杀而去。
枯叶蝶妖美眸凝聚冷光，往枯叶蝶翼注入一股股法力，红艳的光芒登时发散而出，在浓重的戾气中显出凛然的姿态。枯叶蝶妖扇动着翅膀，在雁阵中穿行飞梭。仙力弧度撞到翅膀上，发出尖锐的声响，竟然纷纷碎裂，化作冷白色的光粒消散殆尽。枯叶蝶妖像驱逐烦人的苍蝇一般，驱散了仙力弧度，身体继续飞行，手中的磷光红剑往前祭出，陡然增长三尺有余，猛地刺向谢灵均的身体。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眼看着磷光红剑就到达了跟前，谢灵均微微错身避开，左手双指仙力绕动，猛然伸出夹住剑尖。有股冲刺的力道旋即滑动而来，尽管双指已经用仙力屏蔽保护，但是在锋利剑芒的擦动下，皮肤似着了火一般疼痛，殷红的鲜血流出滴落。谢灵均毫不在意，顺着剑势往前一扯，枯叶蝶妖收束不住身形，猛然向前栽去。
谢灵均抬起右脚朝着她的胸口狠命一踢，枯叶蝶妖只感觉有千钧的力量压在胸口，骨头咔嘣咔嘣断了几根。脸容登时浮现出痛苦的神情，磷光红剑从手中滑落。身体被踢得往后腾空飞起，重重地撞到一棵枫树上，内脏受到冲击力的挤压，简直要呕吐出来。翅膀无力的滑落，枯叶蝶妖扑通一声摔在地面。
唰！
一道红光闪烁，射到眼前，狠狠地将翅膀扎在森林的泥土中。是谢灵均将夺过来的磷光红剑，反过来刺向枯叶蝶妖。此时杀掉枯叶蝶妖轻而易举，但谢灵均似乎不准备这么做。不过即便如此，已经够枯叶蝶妖忍受的了。身体各处的伤口顺着脉络扩散疼痛，抵达每个神经末梢，脑髓都快要因此麻痹了，腿脚痉挛似的抽搐着。
谢灵均向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如月色清雅的脸容明明浮现一层淡淡笑意，枯叶蝶妖却不寒而栗，感觉灵魂都快被冻结了。听着那宛如死神降临一般的足音，心脏砰砰直跳颤抖不安。枯叶蝶妖十指飞速旋动结印，猛然将插在泥土中的磷光红剑拔起，在空中反转，顺势刺向谢灵均的咽喉。谢灵均的浅色紫眸闪过一缕讶异，似乎没有料到枯叶蝶妖会这么做，只来得及避开要害部位。
噗！噗！
两道刺入肉体的声音接连响起，磷光红剑狠狠地钉进谢灵均的肩头。枯叶蝶妖却浮现困惑不解的神色，抬眸望向谢灵均的身后，却见唤自己母亲的那个小姑娘，将残剑毫不留情地捅进谢灵均的后背，残剑的断截面都从前面暴露出来——看来是小姑娘的行动，致使谢灵均无法避开自己的磷光红剑，枯叶蝶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血流如注，手掌湿滑。
鲜血顺着剑柄滴落，将握着剑柄的手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