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六章：湖边的老人
五一长假还有三天才开始，国内的旅游风却已经吹来了。
坐在夏岚的车上，孙羽看着车窗外一个个显眼的外地车牌，轻声说：“旅游旺季，梦山市又是三江省出了名的旅游城市，人流量远超平常时间，这时候太容易有人混入梦山市了。”
“那要不你给领导反应一下，让梦山市的旅游业停了？”坐在后排的叶辰打趣道。
孙羽回头看了叶辰一眼，故作沉思，“我得问问李美尤对梦山市的景点有没有兴趣。”
一听到李美尤的名字，叶辰瞬间蔫了，没好气地靠在坐椅上不再说话。
看到叶辰吃瘪的样子，孙羽嘿嘿一笑，他感觉他已经可以彻底拿捏叶辰了。
一路无话，夏岚的车停在了胡家庄园大门外，有夏岚在，门卫没有通报，直接送给了三人一辆观光车。
当年的事情胡滨山一定调查过，他是最可能知道真相的人，所以孙羽决定当面问胡滨山。
对于这位在梦山市叱咤风云的老爷子，身为后辈的夏岚对他一直抱有敬畏之心。
如果不是孙羽强烈要求当面问胡滨山，她一定不会主动来揭这位老人的伤疤。
今日风和日丽，胡滨山果然又在湖边钓鱼，与往不同的是，他的身边没有其他人。
孙羽最先来到胡滨山的身边，抽出一支烟递向他，“老爷子，好久不见啊！”
胡滨山扭头瞪了孙羽一眼，似乎是在抱怨孙羽的声音打扰了他的鱼儿。
夏岚愣了一下，胡滨山竟然接了孙羽的烟，而且还让孙羽帮他点上。在夏岚的记忆中，胡滨山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
“我其实挺不想见你的。”胡滨山抽了口烟，“因为每次你都是说话说一半。”
“嘿嘿嘿！”孙羽直接坐在了地上，望着平静湖面，“但你还是见了，这次还把你的人支开了。”
来这里之前夏岚在电话里和胡滨山打过招呼，他们要来问一些关于白月晓的事情。
“我能看出你的脾气，我如果不答应你，你也会想办法出现在我面前。”胡滨山一边说话一边收回鱼竿，“与其等你找上门，不如坐下来跟你聊聊。说吧！为什么要问白月晓的事情，告诉你这些，我能得到什么？”
商人的视角，等价交换！
孙羽笑了笑，“保住胡家的地位，可以吗？”
“哈哈哈！”胡滨山大笑起来，“你觉得就算当年的事被‘天罚’公布出来，我胡家在梦山市的商业帝国就会崩塌吗？”
孙羽沉默了，夏岚和叶辰看向胡滨山的侧脸。
胡滨山的这句话有很大的信息，他知道“天罚”有可能会对胡家动手，显然这些天他也一直在关注“天罚”的事情。
还有，他的这句话说明当年白月晓的死真的另有隐情。
“而且······”胡滨山收回了笑容，满脸尽是沧桑，“那个人已经死了。”
那个人，说的肯定不是白月晓，应该是杀死白月晓的凶手。
当年出现在案发别墅的人都还活着，那么胡滨山口中的那个人就值得深思了，胡滨山知道凶手是谁，但却没有追究？
孙羽看向胡滨山，这位老者将烟头丢在地上，甩动鱼竿开始钓鱼，他的脸上是藏不住的苦楚。
这是胡滨山给孙羽的考题，题干只有一句话——那个人已经死了。
不同于如今的首富张彩凤，胡滨山靠的是摸爬滚打，这种人做事素来雷厉风行，能让胡滨山隐忍的人绝对不多。
绝对不是胡滨山的老婆或者其他情妇，胡滨山最爱的事白月晓，同样是他的女人，他不会隐忍的。
很可能是胡滨山的孩子们，血浓于水，他对自己的孩子不忍下杀手也算正常。
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胡滨山的孩子们，据孙羽所知，唯一死人就是胡筱的替死鬼，一个连胡滨山自己的都不知道的私生女。
那么答案就在嘴边了，二分之一的概率。
“是你的母亲？”孙羽在胡滨山的父母之间选择了母亲，这里面有猜的成分，但他确实更偏向于胡滨山的母亲，毕竟豪门是非中，老佛爷这个角色经常是个坏人。
“你确实很聪明。”胡滨山缓缓说道，“你觉得一个死人‘天罚’会感兴趣吗？这件事没有任何证据，当年知情的人中除了胡筱和林云升，其余的都在胡家。
姓胡的自然不会乱说，至于那几个佣人，你觉得‘天罚’有办法让他们舍弃胡家给出的待遇吗？”
“那林云升呢？万一他说了呢？”孙羽问。
“他要想说早就说了。”胡滨山叹了口气，“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是我母亲按着白月晓的脑袋将她活活溺死，只知道林云升绝对不会乱说。
我母亲都那么说话了，我怎么可能再查下去呢？于是我就联系警方，让他们尽快结案。”
“可这么多年来，你们没有和林云升合作过，我感觉不到你们胡家和林云升有多么牢靠的友谊。”孙羽想起了画展上的场景，林云升连胡雪颖都不认识，可见这些年他几乎和胡家没有交集。
“牢靠的友谊未必是利益，也可能是把柄。”胡滨山说。
“把柄？”孙羽抿了抿嘴，“那胡筱呢？她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提到胡筱，胡滨山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如果她告诉了我，我会什么都不知道吗？”
“那你觉得她知不知道呢？”孙羽目光一凝，虽然他只能看到胡滨山的侧脸，但他依旧能读出胡滨山表情中的隐瞒。
“你觉得呢？”胡滨山反问一句，巧妙地避开了这个问题。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孙羽的脸上是不屑的笑容，“而且不仅她知道，你也知道她知道，你对她心怀愧疚，所以这些年一直没管过她，任由她成为最歹毒的罪犯。
你甚至还想过在将来的某一天，胡筱会用自己的方式复仇胡家，可你不在意，因为你觉得那都是胡家亏欠胡筱的。”
古人云，养不教父之过。
孙羽忽然觉得胡筱能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不仅仅和她曾经的遭遇有关，还和胡滨山的放纵有莫大的关系。
胡滨山看向天空，连有鱼儿咬住了鱼钩都没有发现，他叹息道：“她当时才六岁啊！”
对啊！胡筱当时才六岁啊！
或许在旁人听来，胡滨山是在表达胡筱当时年纪太小，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很正常。
可听在孙羽的耳朵里，他的想法是，胡筱或许在六岁的时候就开始憎恨这个世界，开始成为一个恶魔。
孙羽还想到了一些事情，可他开不了口，至少他没办法在胡滨山的面前开口。
让胡滨山回忆白月晓的死已经是对他的伤害了，孙羽怕他的其他猜测会让胡滨山悲痛欲绝，尽管他不清楚胡滨山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只不过，有些事情，他必须要让胡滨山知道。
孙羽站起身，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对胡滨山说：“这次的‘天罚’是假的，是胡筱的人伪装的，她真正的目的应该就是你们胡家。”
孙羽将如此机密的事情告诉胡滨山，夏岚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因为她内心深处是想通知胡滨山的，可她是警察，有些保密条例她必须遵守。
胡滨山整个人如同被冰冻了一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看向孙羽，他张了张嘴，可最后没有说话。
又过了几分钟，胡滨山笑了，双眼蒙着一层水雾，“呵呵呵！她可真会选时间啊！”
说着，胡滨山站了起来，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几岁，压在他心头几十年的重担终于不见了。
望着平静的湖面，胡滨山缓缓张开双臂，似乎是想将整片湖水揽入怀中。
“你知道吗？”胡滨山的眼神中充斥着向往之色，“当年溺死白月晓的人工湖就是这片湖水，我后来将周边所有的房产买下，经常带着胡筱来这里钓鱼。
我时常告诉她，她的妈妈最喜欢在这片湖里游泳，这里的鱼儿都有她妈妈的味道。”
砰砰！
孙羽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两人，仅仅两下，险些突破他胸腔的枷锁冲出来。
这便是胡滨山喜欢的原因，而胡筱也很喜欢钓鱼，他们在用相同的方式怀念着白月晓！
这就是爱情吗？
孙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突然后悔告诉胡滨山胡筱要复仇胡家了。
“每次和你聊天都让我心里不舒服，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胡滨山说道。
孙羽听出来胡滨山在下逐客令，他尴尬地挤出一丝更尴尬的微笑，“我觉得以后我也不会再来麻烦您了。”
这一次，孙羽用您称呼了胡滨山，胡滨山的爱情获得了孙羽的尊重。
“呵呵！”胡滨山向孙羽伸出两根手指，孙羽将一支烟放在了胡滨山手里，为他点上。
深深地抽了一口烟，胡滨山吐出一片浓浓的白雾。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跟你聊那么多吗？我可是告诉你了胡家最大的丑闻。”胡滨山自动忽略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夏岚和叶辰。
“知道。”孙羽的回答很干脆，“因为胡筱。”
胡滨山看向孙羽，一脸的慈祥，就好像在审视自己的女婿一般，“这个世界上，你或许是她唯一感兴趣的人，希望你能让她的生活更加精彩一些。”
孙羽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这可能是本世界最过分的嘱咐了，一个侦探让一个罪犯的生活更加精彩？
“如果你再来看我，记得给我带一包黄鹤楼，我喜欢那个味儿。”胡滨山又一次下了逐客令，不过这句话明显和前面那句矛盾了，他不是说以后不会再见了吗？
“一定！”孙羽朝胡滨山摆摆手，大步离去。
三人来到庄园的大路上，上了观光车，孙羽情不自禁地朝湖边看了一眼。
此刻胡滨山正背着手望着湖面，周边没有任何人，这本该是一个孤单凄凉的画面，孙羽却从胡滨山的背影中看到了一种解脱。
叶辰踩下油门，观光车缓缓离去。
直到观光车拐到下一个路口彻底没了踪迹，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急匆匆地来到了胡滨山的身边。
看了眼胡滨山手指间的烟头，女人露出不满之色。
“不是跟您说了吗？不能再抽烟喝酒了，这样只会加快您的病情。”女人一边说话一边拿走了烟头。
随后，女人扶住了胡滨山的手臂，柔声说：“该吃药了，因为你会见客人治疗也推迟了两个小时，我们需要对你再做一次检查。”
胡滨山将手臂从女人的双手间抽了出来，不是女人没有抓紧他，而是女人感觉到胡滨山要挣脱她的手，她不敢忤逆这位大金主的动作。
“药和治疗都可以停了。”胡滨山低声说道。
女人愣了一下，脸色瞬间激动起来，“胡董，如果停了治疗和药物，您恐怕活不过一个星期！您要相信我们，国外几个研究所都在日夜赶工，只要能拖着就会有希望。”
“呵呵！”胡滨山完全没有在意女人的死亡提示，他的笑声很洒脱，“以前不想死，是有放不下的人，现在不想活，是因为只有死了才能让放不下的人放下。”
说话间，胡滨山看向湖面，一脸憧憬的表情，他的双眼忽然亮了一下。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美艳的女人穿着泳装在湖中遨游，只可惜他老眼昏花，确定不了那女人是胡筱还是白月晓。
如果让胡滨山选择的话，他希望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