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容易心软
「夫人已经安全到达江南，三爷不必担心。」
「嗯，我知道了。」
西凉再起风沙，沈自熙忙着整军，已经不大顾得上梳洗了，下巴上是稀稀拉拉的胡茬，平添几分憔悴。
「不过……」
「什么？」
应崇犹豫再三，看着沈自熙布满血丝的双眼，又瞥了眼身后的阿苏那，摇了摇头话锋一转，「不过三爷也要顾惜自个儿的身子才成，大计刚成，后面还有的是耗费心力的时候。」
沈自熙点点头，「京中如何了？」
「陛下御驾亲征，只是……」应崇看着沈自熙，「方知野并未随军，前锋大将是李固安之子李守恒。」
「呵——」
沈自熙冷笑一声，「能把持朝政多年，那位靠的也不仅仅是太后尊位。」
「但方知野是何处露了马脚？他是谨慎之人，又在太后身边多年——兴许，正是因为在太后身边多年，所以有什么细微变化，轻易便会被发现。」
应崇问道：「可要派人护佑方知野？」
沈自熙摆摆手，「不必。」
「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轻易死不了。」
应崇走后，沈自熙又重新看起了图纸。
被冷落忽视的阿苏那到底耐不住性子，大步走了过来，「城中百姓全被暗中撤离，也全都依你所言换成了有自保之力的人。」
「你明知道朝中对金陵早有微词，还整日让人斗殴造反。如今皇帝御驾亲征，妄图武力镇压，你还无动于衷——沈自熙，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自熙眉头紧蹙，他抬眸看向一脸焦躁的阿苏那，半晌，才冷声道：「玉丘老先生聪慧果敢，令尊也敏锐，娇娇更是聪明，怎得偏你——这般榆木脑袋？」
「你——！」
「既然你知道皇帝御驾亲征，从前自然也能听到太后弄权的消息。堂堂帝王至尊，竟和无知小儿一般被人操纵。」
「若她一心为民便也罢了，可此人全无慈悲心肠，无非是享受权柄尊位。若真由着她把控朝局，百姓又该何去何从？」
沈自熙说着起身，「我原以为这些时日你早想明白了，不想竟还在犹豫。」
「人各有志，你若无心与我共谋此事，大可在此时出城，无论成败，皆与你无关。」
「等等！」
阿苏那表情复杂，「我本以为你只是个游手好闲的京城闲少，是我小人之心了。」
语罢，阿苏那竟恭恭敬敬地冲沈自熙行了个礼，「若为民，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沈兄大可吩咐于我。」
***
西凉动荡不安，皇帝御驾亲征，送大军出城时，太后还假慈悲地掉了两行眼泪。
大军出城没几日，后宫走水，又有太监胆大妄为，偷盗财物，诸如此类的小事频出，太后震怒，以「护卫不力」为由狠狠责罚了方知野，又暂时卸了他殿前司指挥使之职。
自此，整座宫城都被太后牢牢把持着。
「太后娘娘，大军已然逼近西凉了。」
太后春风得意，瞧着人都年轻了不少。她本就生得美貌，如今看来更是风华动人。
「随军的太医知道该怎么做吧。」
「奴婢等全都忠心于娘娘，相信太医院的人不会辜负太后您的。」
太后笑了笑，「对了，你今日出宫，以哀家的名义去探望一下方知野。」
心腹太监李福眼珠子一转，立刻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当天下午就出宫去了方宅。
「李公公怎么来了？」
方知野被打了二十板子，李福登门的时候他
还趴在床上装死。
「哎哟喂，方大人可别这么客气，你好好躺着。」
见方知野想起身，李福连忙阻止，方知野也没扭捏，笑着道：「让李公公见笑了。不知公公今日登门，可是有要事？」
「奴才是奉太后之命来探望大人的。」
李福笑了笑，「陛下御驾离宫不过几日就有人耐不住性子，朝中就闹出不少幺蛾子来。若不惩治大人，怕是堵不住风言风语。」
「大人可不要多心才是。」
方知野挣扎着起身，不小心拉扯到伤口，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嘶——还望李公公回宫后替我在娘娘面前表一表我的忠心。」
李福连忙上前扶了一把，「大人说的是什么话，太后自然是知道大人的。」
「不过大人过得实在也太清贫了，府上连丫鬟小厮都没几个。」
「大人！」
李福话音刚落，房门外就传来小厮急吼吼的声音，「这是定西将军府牧大小姐派人送来的伤药，您——」
方知野慢了一步，没能拦住门房下人的快嘴。
下人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立马站在一旁不敢再说什么。
方知野瞥了下人一眼，「府上下人没规矩，让李公公见笑了。」
李福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下人手上的伤药，扭头笑着和方知野客气，「大人说的哪里话。」
「宫中还有要事，奴才就先回宫了，方大人好好养伤，您可是太后的左膀右臂，日后种种大事，可都还要仰仗大人。」
方知野轻笑着，「李公公慢走。」
李福走后，刚刚那鲁莽下人才后怕地望向方知野，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大、大人……」
「东西呢。」
「在这儿！」
下人忙送上去，「来人说这是军营里上好的伤药，一日三次地抹，大人的伤很就能好全。」
瓷瓶小巧精致，带着淡淡的清幽药草香。
方知野把玩着牧云稚让人送来的伤药，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但很快，又敛在眼底。
「若再有下次，我这方宅你就不必待了。」
下人还以为没事了，乍一听见这话吓得腿都软了，连声说「小的再也不敢了」。
方知野满脑子都是李福临走前看向瓷瓶的视线，他颇有几分烦躁地挥手让下人离开。
李福是太后心腹，能在太后身边多年且盛宠不衰，他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和善。他被打了板子又被卸任，朝中这些人纷纷避他如洪水猛兽，偏偏牧云稚、想来跟他没有往来的定西将军府竟在这个时候刚给他送伤药。
房门被关上，房间寂静，方知野有意无意地摩挲着牧云稚送来的瓷瓶，低叹了一句，「还是这般容易心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