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阴枣

  老鸦窝后面,有一条小河,小河流水潺潺通向后山,后山处,有一个山洞,山洞里流水落入溪潭,再从溪潭中流出,涌入地下,最终,归流入海。

  许锐锋这时候就坐在山洞里直嘬牙花子……山洞里人沾满了,连马都被挤到了墙边,十好几个人在这儿大眼瞪小眼,一个个露出了不好意思的微笑!

  ……

  自从弄回来十几匹马以后,那些马就被老许一直养在山洞里,平日里呢,给马栓到木桩上,再给备足了草料,马也落得自在,有吃有喝的,挺好。

  就这么着,老许带着自己手底下那些人稳当了两天,就两天,他们就受不了了。不是听着上海的消息受不了了,是没有吃的,实在熬不住了。整个抗联现在天天拿野菜粥对付,野菜粥后来都不管饱了,一块下去两三根野菜,这不就是光喝咸盐汤么?

  整个老鸦窝四五百人可大多数都是老爷们,白天还得训练,这么整,谁能扛住?

  许锐锋给王铭使了个眼色,王铭心领神会,当天晚上就离开了老鸦窝,第二天天不亮回来时,满脸堆笑。

  他找着了一个大户,叫于老财,人家住在七十里外的庄子里,是墙高院深,围墙四角还立着炮楼,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原本王铭觉着不好下手都打算走了,庄子里人的咒骂声却留下了他。说的啥呢,说这于老财太不是东西,一点人性都没有,前几天请戏班子唱戏,这都半个月过去了,还没把人放出来。

  王铭一听就来了精神,凑过去,鸟悄的在旁边听。

  原来啊,这走乡窜镇戏班子里,出了个名角,叫小艳红,长得漂亮,鹅蛋脸,脸蛋上有肥嘟嘟的肉,看着就喜庆。于老财在外边听戏的时候,一眼就把这姑娘盯上了,打着堂会的名义把戏班请进了家里,据说除了头一天还能听见戏声,这都半个月了,音信全无,估计,那个姑娘是让这老不死的祸害了。

  另外一位知道点这里边事的,继续说道:“祸害倒不至于,于老财都多大岁数了,支棱不起来了,不过我倒是听说,这老混蛋好养阴枣,平日里家里的丫鬟都给他养着,没准啊……”

  众人眼色一变:“那这小艳红以后还怎么嫁人啊?那可是叫给大户人家养过阴枣啊。”

  王铭一下就来了兴趣,问道:“阴枣咋养?”他把手插袖子里,端着膀子,一副农户模样。

  其中正趁着月色闲聊的搭话道:“阴枣你不知道?不就把大红枣放进女人的……唉,你哪的?外乡人吧?外乡人少打听!”

  人家说完这句话就散了,估计是怕闲话传进于老财的耳朵里,遭报复。

  王铭冲着人的背影还问呢:“到底跟哪养啊!”

  回老鸦窝这一路,王铭算是得了心病了,进了屋躺炕上冲着刚许锐锋就问:“爷,阴枣是啥?”

  唰。

  许锐锋紧闭的双眼,瞬间睁开。

  “你走江湖这么多年,阴枣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

  许锐锋简单形容了一下,王铭的眼睛里‘腾腾’的往外窜火,牙咬的咯嘣嘣直响:“人家好好的一个大姑娘,这于老财竟然干这种事?!”

  “爷,咱干他一票不?我觉着那院里子,指定有不少粮食。”

  “你在意的是粮食么?”

  许锐锋点了他一句。

  王铭辩解道:“那也不能让这于老财这么祸害人吧?人家是个好好的大姑娘……以后怎么见人!”

  “招呼人吧。”

  养阴枣这事的确挺损,许锐锋没多说什么,直接应了下来。

  王铭呢,知道这是不好办,干脆,连馋破天那几个死囚都叫上了,就等着天黑出发,结果,后半夜许锐锋领着人从老鸦窝一出来,这可彻底坏菜了!

  小小山洞里,满满登登全都是人!

  厨房的刘一刀、机枪队赵老蛮、连保卫干事蒋山河都在。

  许锐锋坐在山东门口石头上狠狠瞪了王铭一眼,这连带跟出来的死囚,得十来个人!

  王铭满脸委屈说道:“我叫馋破天儿的时候,提醒他了,让他别往外瞎嘞嘞……”

  馋破天还狡辩呢:“真不是我,我嘴最严!”

  刘一刀过来了:“老许,咱实在没吃的,我就琢磨,与其你们整天往外跑,弄日本子,为啥咱不往回弄点粮食呢?”

  赵老蛮也不多说什么:“我就是气不过,凭啥日本子在北平和上海那么嘚瑟?”

  许锐锋粗略数了一下,好家伙,十四个人,马倒是够用,家伙也够使,问题是一下出去这么多人,这还是去偷营么?这不是胡闹么!

  “老刘,这粮食要是弄回来……”他试探着问道。

  刘一刀立马说道:“我哈尔滨有个亲大爷,是富贵人家,这是人家专门准备好的粮食,送过来慰问劳军的。”

  许锐锋又问:“赵老蛮,咱老楚要是发现了你半夜出过营地……”

  “没说的,我就是太想我娘了,想回去看一眼,和别人没关系。”

  许锐锋是真不想带太多人去,可你的借口都让人堵回来了。

  “上马!”

  月色下,冷风如刀,十几匹骏马从山洞里奔腾而出,许锐锋,一马当先,老烟枪、四宝子紧随其后,厨师收在尾端,这四匹马形成一个菱形,仿佛一把尖刀;再往后,是死囚们与刘一刀、赵老蛮的松散阵型,阵尾,王铭依然在和胯下马叫劲,可比起上一回,已经熟络了许多。

  马队由山脚冲上山脊,巨大的圆月彻底沦为背影。

  ……

  清晨,一阵肉香将老楚愣从睡梦中拽了起来,他已经和从哈尔滨撤出来的94号跟组织联络好几天了,就是想要点粮食,可组织上也的确没办法,如今华北大乱、东北的日军为了保证不给前方添麻烦对城市严防死守,就算是城内的同志们有本事搞到粮食,他们也运不出来。

  城外,更是一片狼藉,这才九月多,日本子就开始抢收粮食,他们可不管粮食成熟没成熟,只要你们敢种,就有日军来抢,至于钱,什么钱?日本人要粮食给什么钱?

  抗联是天天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人都快饿出幻觉了,这怎么还传来肉味儿了?

  一定是梦。

  可要是梦,自己怎么睡不着了?

  老楚立马打炕上坐了起来,越闻味道越清晰,他赶紧穿上鞋奔着伙房走了过去。

  好么,伙房里雾气昭昭全是哈气,两个小战士和小满正在收拾野菜,一旁的锅里烧着开水,还有个男人在屋里和面,炉灶上,刘一刀将切好的肥肉下锅,正在靠油,时不时还伸手从滚烫的油锅里拽出一粒油梭子,放进嘴中大嚼特嚼。

  老楚都看傻了,问道:“东西哪来的?”

  刘一刀正看着油温,都没回头:“哪来的,哪来的,你咋那么多问题?吃饭的时候,少吃一口么!”

  “我告诉你,今儿早上,咱吃油梭子野菜疙瘩汤,这也就是缸里酸菜是刚腌的,要不然,给你们包油梭子酸菜馅大蒸饺,让你们把舌头咽了都不知道。”

  “刘一刀!”

  “我问你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老楚嗷一嗓子喊了出来,瞪着眼睛站在厨房门口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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