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意气山南 02
梅占雪眼见刘奇蟾发放了王贴心夫妇,回到自己房中。一时只觉得无处可去,也就无心收拾衣包。正独坐发呆,见楚青流进来,起身叫了声“二哥”,又无话可说。
楚青流道:“三妹,你若跟着一同去河东,必定会引发黄长波不满,往东去海边,又会泄了苏夫人他们的行踪,我想了一晚上,觉得你最好还是回江陵去。”
梅占雪道:“你说的都对,我听你的,我回江陵去。二哥,你往河东去,也要保重,你打不过没藏飒乙,可不要跟他硬拚硬斗。”
楚青流道:“遇到了他,我就想法子跑。你一个人上路,还是太凶险,我想求夜兄或是包二哥陪你去江陵,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你看谁更合适些?”
梅占雪道:“我看全都一样,你看谁合适谁就合适。你要真想叫我选,我选夜大侠。你也知道,包二哥将来是要娶桂姑娘的。眼下这场大斗,谁活谁死全都难说,能在一起几天,也就难说得很,也不好因我把包二哥跟桂姑娘分开。”
楚青流点点头,说道:“也说的是。既这样说,你也收拾收拾,我去找夜兄商议。”
夜洪水听楚青流请他送梅占雪去江陵,无语良久,才道:“去不去江陵,我自己做不了主,得问问我师妹。我这个身子,不是我自己的,实在是我师妹的。你跟我一起过去,咱们话说当面。”
桂红莜听了二人这话,当即道:“师兄,你这就是糊涂了。你也知道,安顿不好梅姑娘,楚少侠走到那里都不会心安。只要有人护送梅姑娘,你去我去全都一样。师父说让咱们相互照应,也不是说就再也不能分开做事。”
午饭过后,梅占雪夜洪水出离蔡州城西去江陵,余下诸人出北门向河东进发。
河东地面最大的帮派是山南刀会,此前楚青流梅占雪在泌水渡河,被勒索银两,船工便是替山南刀会做事的游痞。去贺兰山救人,山南刀会也有人去,副会长岳万旗行事也还算中规中矩。但眼下崆峒派势大,若说山南刀会已然归降没藏飒乙,也不算是什么意外。
山南刀会总舵设在隆德府黎城的一处村庄,黎城这个地方,四围太行群山环绕,却又有数条峡间商道纵横交结,实在是个为匪作盗的好去处。
八日后,一行人来到那处小村外。刘奇蟾立于山坡上略略看了一看,说道:“你们谁也不要劝我,谁劝我我也不会听。我就是要杀人出气。”说着打马直冲下去。
他不能待在小龙谷的山野里安然消夏,不能在皇宫里恣意口腹之欲,细说起来,全是拜崆峒派这帮人所赐。他这点苦恼郁气无法公然出口,只好向崆峒派的人头上去撒了,丝毫不理会山南刀会就算降了,也只是帮凶,并不是首恶,不理会什么以大压小的俗论。
众人还真怕他大开杀戒,赶紧跟随冲上,瞿灵玓当先领路,来到一处宅子前。看连日来的迹象,山南刀会必然是降了,但是否降了个死心塌地,此处是否还有崆峒派的人在,全都是未知之数。敌我并不分明,瞿灵玓也就不报名号,只说是东京汴梁刘奇蟾老前辈来寻山南刀会会首刘继说话,命门上通报。
过不多时,副会首岳万旗来到门前。一眼见到楚青流、包洪荒、瞿灵玓三人,登时面有尴尬,却还是称呼了一声“大小姐”,这才说要请诸人进宅。
瞿灵玓道:“岳副会长,我爹爹的盟主令你必定也收到了。爹爹说了,他任由各家各派兄弟归降没藏飒乙,你如降了,也算不上不义,我也不会找你的麻烦。你直说好了。”
岳万旗道:“当初瞿先生由西北过来,咱们无力对抗,降了瞿先生。此次没藏先生再来,咱们照旧无力对抗,也就降了没藏先生,说起来,也都是一样。既然没什么真实本领,也就顾不得脸面了。”
瞿灵玓道:“咱们已不再是上使与部属,只是江湖上寻常你我。我不会寻你的麻烦,也不会寻山南刀会旧人的麻烦。我只问你,你这山南刀会中,眼下有没有崆峒派的人?他们来了多少人?”
岳万旗面有难色,空张了数次口,都没能说出话来。
瞿灵玓冷笑道:“看来崆峒派的手段比咱们当初可严酷得多了,能叫你连话都不敢说。”向诸人道:“我爹爹曾跟他们说,若某件事是爹爹交待他们办的,有仇家因而找上门来,可以直说出乱人盟三个字来,可以全推到爹爹头上,自己不用为难。看来没藏飒乙并不是这样啊。”摇摇头。
岳万旗道:“大小姐,你既知道这一节,就不必再难为我了。”指指自己胸口,做了个擒拿的手式。
瞿灵玓道:“这个崆峒派的人不肯说实话,推三阻四的,师兄,你就出手擒下他,咱们硬闯进去。”向岳万旗道:“你看,我还是顾念旧谊的,只说闯进去,并未说是逼你带路。”岳万旗任由奚落,并不还口。
楚青流才要动手,包洪荒道:“还是由我来,这些日子,我跟刘道长桂姑娘也学了些招式法门,力气也回复了些。我得多练练手,真正打起来时,才不会成大伙的累赘。”
说着下马,来到岳万旗面前,一语不发拍出右掌。岳万旗知他力大,不敢硬挡硬格,只能侧身闪避,同时右掌刺向包洪荒前胸,是极大路的手法。他一人对这许多人,绝无取胜之望,只需略微动动手,示意曾反抗过,也就能够交待过去了。
包洪荒微一转身,干净利落抓牢岳万旗胸口,岳万旗竟连他衣角都未能碰到。岳万旗虽说并未真心去打,如此遭遇,还是出乎他意料,登时心念大挫。刘奇蟾“呵呵”两声,甚感得意,当先打马进了院门,直行到厅前才下了马,大步往厅内直闯。如此走江湖,也并不比在皇宫里头逗弄侍卫逊色多少。
厅里有三人正在闲坐,见了这番阵势,齐齐起身。包洪荒放下手中岳万旗,岳万旗来到厅中,一语不发垂头坐下。
瞿灵玓向一人道:“刘会长,我到这里来,不是要追究你们降了没藏飒乙,只是想找崆峒派的人说话。”说着盯住另外两人瞧看。
两人返身坐下,一人说道:“我若没有猜错,你就是瞿广瀚的女儿,叫作瞿灵玓。我叫刘椿捷,崆峒派的。”看
刘奇蟾看看这人,眼珠连动,似乎很是不解,说道:“我就是弄不明白,没藏飒乙他本领就算再大,就凭你们这些人,又怎能霸得住这一整片江湖?你们胃口也太大了些吧?我到这里来,就是要杀你们出气的。我杀了你,看没藏飒乙又该如何应对。你们这不是疯狂了么?”
刘椿捷笑道:“我做了什么该杀之事?崆峒派又做了什么该杀之事?”
楚青流道:“你们图谋太大,不管这图谋能不能成,你们都得放手去杀人害人,造罪无穷。不杀你们,却去杀谁?”
刘椿捷道:“杀了咱们,你就再也邮不到怎样才能独霸江湖了。”
刘奇蟾道:“放你娘的臭屁。你们的把戏,道爷我全都门清,我只是不爱去弄罢了。”
刘椿捷道:“我若死了,瞿家大寨必会有五十人为我偿命,你信还是不信?”
桂红莜道:“刘道长,我师兄要是在这里就好了,他最不怕人说狠话。谁要敢对他这样的说话,师兄早就动手了。可咱们几个,全都没有师兄那样的狠心。”
包洪荒道:“这不是说狠话,他们既能说出来,真就能做出来,咱们不能大意。”
另一人道:“我叫晏龟年,你们如杀了我,瞿家大寨也要有三十人为我偿命。瞿家寨的人死光了,不够杀的,还有望海庄的人,开南镖局的人,小龙谷的人,妙乙观的人,等等等等,挨个儿的来。”
楚青流道:“没藏飒乙自命武功无人能敌,却也要用这种无赖手法,也真是可笑。”
晏龟年道:“你们这些人,不敢跟没藏先生当面对敌,只能来找咱们的麻烦,用的不也是无赖手法么?没藏先生说了,你们只要敢于跟他当面对敌,不论你们杀了崆峒派多少人,他都不会杀你们的人报复,但你们若是躲开他,专找寻常帮众动手,咱们就必定会杀你们的老弱幼小复仇。你们可要想明白了,免得连累了自家的无辜之人。”
刘奇蟾道:“我不敢跟没藏飒乙当面对敌?道爷我这不是满天下去找他么?”
晏龟年道:“你这话骗不了人,你要真有本领,就该能找到没藏先生,你连人都找不到,还说什么跟没藏先生对抗?这不是笑话么?”
桂红莜道:“你们这样滥杀,就不怕人心里不服么?”
晏龟年道:“这也是没有法子,咱们要做一件天大地大般的好事,你们这些叛逆偏偏要从中搅乱,为了江湖人他日能过上好年月,也就只得用些酷烈手段。轩辕黄帝是好人吧?为了开辟上古盛世,不也先征炎帝,后征蚩尤?不也杀了无数的人?你们这种坏人不死光了,这个世道就好不了,江湖也就没个太平。”
刘奇蟾道:“你说的不错,你们这些坏种不死光了,江湖就没个太平。我此前还怕杀人太多,要惹三清责怪,听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我再怎么杀人,杀的也不会比黄帝还多。”起身来到这个晏龟年面前,说道:“我这就杀你,你死后鬼魂可要机灵着点,留神多朝瞿家大寨方向观看,看有没有三十人给你偿命。”说着手掌举起。
死到临头,晏龟年怎能不怕?只不过还能硬挺着身架不倒,却再也说不出话来。见眼刘奇蟾掌势缓缓下落,索性两眼一闭,究竟他此时心里如何想,有无一二悔意,就无从得知了。
手掌离头顶还有尺许,楚青流道:“道长且慢,这人杀不得。”听了这句话,房内诸人全都松了口气。
刘奇蟾大笑回座,说道:“你们这些孩子,全都还太嫩,没半点定性。你好歹也等我手掌再压低些,吓得这小子拉屎拉尿,你再替他求情,那才好玩。”
桂红莜为难道:“这些人全都该死,却又不能放手去杀,这却怎么好?”
刘奇蟾道:“不是不能杀,是我不想杀。我有法子收拾他们,你们两个丫头全都出去。”
瞿灵玓桂红莜相偕出厅,远远避开。刘奇蟾向诸人道:“我杀了你们,没藏飒乙就要报复,我就信你们的,我不冒这个险。但我也有法子叫你们生不如死,还能叫你们受了委屈不敢跟别人说,自己也不敢去想,一想起来,自己都要碰头自杀。你们可要知道,年轻的时候,道爷我也是个淘气不成才的,见识过许多阴损人物,学过许多下流手段。”
晏龟年道:“你折辱咱们,没藏先生同样会折辱瞿家大寨的人。”
刘奇蟾手臂一伸,甩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虽说并不沉重,却也脆爽利快,响声未落,刘椿捷脸上也挨了一嘴巴。刘奇蟾笑道:“我打了你们的耳光了,没藏飒乙替你们打还了么?人呐,活在世上就得机灵点。就算没藏飒乙他能打世人人人一个耳光,你自己这个耳光也挨过了,你们死后烂成白骨,过了一千年一万年,也摆脱不掉这一巴掌。你看那两位会首,老老实实的,一句话不说,也就没挨我的耳光。”
他话才说完,刘继、岳万旗两名正副会长各自举手,一人打了对方两个耳光,“啪啪啪啪”,脆爽响亮。
刘奇蟾先奇后怒,随即明白二人不敢在两位崆峒派的上差面前保有脸面,以免留下后患。瞪了二人一眼,“呸”了一声,向晏龟年道:“打耳光是轻的,我还有法子叫人更难堪,你们想不想见识见识?你不用看别人,他们跟你一样可恶,可人家命好,偏巧跟我一个姓,我好歹也得顾全点同姓本家的情份。我先找你说话,手法也先在你身上使。还有,你这种人,本领寻常,就专一摇着羽毛扇淌坏水,比那些亲身去抢去杀的还要可恶。”凭他的眼力,一瞥之下,自然就知道诸人中以这姓晏的武功最弱。
包洪荒坐下道:“刘道长,你只顾折辱,实在难于教他们心服,只是白费工夫。”
刘奇蟾道:“我从未想过要叫他们心服,更未指望他们还能改正。这些贼徒贼种,能想出这样阴损的坏主意,要做什么江湖的霸主,你还指望他们有一点半点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