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侵物有声 01

  两人似乎心里有事,并不那么安闲,说的虽都是胡言胡语无人能懂,还是身子前倾,隔桌交头小声计议。看来是一人想要起身离开,一人却是不肯。说着话,还不住向西边路上瞧看,并偷偷打量楚、瞿、桂三人。

  过了约有大半个时辰,西边大道上快步走来两人,两名胡人顿时精神大振,离开树底,顺大道朝两人迎去。四人相见过,却不再回到树下来坐,就立在道中,头顶着太阳说话。

  西来两人皆是汉人,一人已过五十,一人三十不到年岁,看神形,不是父子必是师徒,绝不会是寻常朋友。两人脚步轻稳便捷,年轻人左肩头更是有刀布飘动,显然都是身有武功。

  那老者只听不说,间或点一点头。说了不多几句,四人便向城门口行去,并未多看树下三人。

  瞿灵玓道:“跟上去看看。”付了茶钱,三人跟着也向城门行去。前四后三,人人都心知肚明,也就不想着去甩脱或是隐藏,一行人安安稳稳进了城,转入三井大街。开南镖局的襄阳分号正安在这条街上。三人越跟越是犹疑,心说这四人难不成真就如此胆大气壮,敢光天白日下在一方府城内向开南镖局动手?

  四人经过开南镖局门前时,驻足观望,或是用手点指,或是点头,或许摇头,看神情很是嘉许。襄阳镖局虽说是一处分号,但门前的店号、门内的旗杆与江陵总号并无不同,一样的气派,只是将“总”字改为“分”字而已。自然,此时镖局也已改为商号。

  四人看过多时,越门而过,走出三百余步,来到街西一座大宅前。门内有人远远接出,恭敬行礼,似乎仆人见到了家主人。

  三人无法再跟,略略打量也就转身离开。走出不多远,向一个小贩买了点零星物件,向他打听这处宅子的来历。

  据小贩言讲,此处原是郑家店,又叫兴隆客店,是祖传的买卖,已传了四辈人,比大宋朝年岁都还久远。房舍不单是多,而且还高大整洁,生意那可不是一般的好,许多时候,官府有迎送,都还要借住这个郑家店。

  就这样一家祖传的大店,十余天前,猛然就转手让给了别人。郑家接了金银,全家都不知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小贩说毕,感叹挑担而去。

  桂红莜道:“姓郑的这一家人,会不会全都叫他们给杀了?”楚青流道:“杀人虽说未必,低价强买却必定会有。这些人,就算手里不缺银钱,他们也不会痛痛快快花钱去买别人的东西。”

  桂红莜道:“既这样说,咱们也不用待到天黑再来探看,这就进去找他们说话。”

  楚青流道:“见了他们,你想怎样说?”

  桂红莜道:“就说咱们都是郑家请来的,说这店咱们不想卖了,明天就把银子还回来。今晚咱们四人齐齐出动,不怕劫不出银子来。”

  瞿灵玓道:“这主意不错,我也不想拖到天黑了再来。”

  楚青流道:“咱们只知道这家人原本姓郑,余外一无所知。真要说讲说起来,难免要有漏洞,怎样跟他们质对?”

  桂红莜道:“哪里用什么质对?这又不是上衙门口打官司,这是成心要找他们的麻烦呢。他们若是贼人,咱们就只管动手,要真是好人,咱们赔个不是也就完了。你不用担心,话都由我跟瞿姐姐来说,你只管装哑巴就是了。”这女子温婉时真的温婉,蛮横时却也真是蛮横,无怪乎能千里万里追得夜洪水无处可逃。

  楚青流见二人俱是此意,也就点头答允。三人重回这座郑家店门前来,桂红莜向守门人自称是郑家请来说事的,要见他们的主事之人。

  三人虽说未带刀剑,却也一望可知绝非好相与。守门人倒也乖巧,只说了“稍等”两个字,便匆匆进内禀报。随即回转,将三人领至一座小院,适才在城外遇见过的四人正在院内花棚下围座说话。

  守门人禀报后退下,四人并不起身让座,更不叫人送茶,只是盯着三人瞧看。

  桂红莜道:“你们也不用看,看也没用。这个院子,早就在姓郑的爷爷手里卖给我了,你们不知内情,上了他们的当了。姓郑的既然不在襄阳了,我也不好白抢你的院子,我再多花一份银子也就是了,我不怕吃亏。你们想要多少银两,只管说出个数目,明天早上,我拿银子来,你们搬出去。”

  一名胡人道:“你这是说谎话,姓郑的都五十多岁了,你这点年纪,怎能从他爷爷手里买过这个院子?”虽说是胡人,汉话说得还算流利。

  桂红莜道:“你们这些西域来的人,真是死脑袋。我年纪轻,可我也有爹爹有爷爷,这宅子是我爷爷当年买下的。买下了,就放在这里来,几十年都没有过来住,白白便宜了姓郑的一家,你是明白了么?”

  那名汉人老者道:“三位如此上门搅闹,究竟是何用意?是谁在背后指使?我用真金白银先买下来的东西,文约齐备,你随口这么一说就想要拿过去,有这么容易么?大宋朝难道说就没有王法么?”腐书网

  瞿灵玓道:“没谁想白要你的院子,我妹妹适才说了,她甘愿吃亏,再花一份钱买你的,并不是要强抢你的。这话你没听见么?”

  那老者道:“你们若能找来姓郑的,让他亲口说上一句这院子你先前买过,我就把这院子白给了你们,一个钱都不要。若是找不到姓郑的,那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瞿灵玓向楚青流道:“这院子买不买全也无所谓,但此事明明是咱们有理,却反倒弄成他们有理了。要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上头必定要怪罪,这却怎么好?”似乎很是害怕。

  楚青流道:“该说的咱们都说了,已然是仁至义尽。拿银子买他们不卖,那就只好动手去抢了。弄出事来,上头也不好怪罪咱们。”

  那名年轻汉人起身说道:“师父,我来看看他们是何来路,都有些什么样的能耐,也敢开口说抢。”说着将后背上单刀连鞘摘下放在面前桌上,就要过来动手。

  老年汉人挥手制止,说道:“你们要这院子有何用途?不妨说来听听。若是说得有道理,我也不是不能让给你,这襄阳城里有的是房舍,只要手里有钱,来愁没有地方花用。”

  桂红莜道:“要这院子有什么用途,这却不能说给你听,你等着看就是了。”

  瞿灵玓则道:“你们要这院子有什么用途,咱们要这院子就有什么样的用途。”

  老者道:“你们不愿报名透底,又不肯直说来意,那就在这里站着罢。站得累了,自然也就出去了。”这人真是稳得很,到了这种地步,还能不急不躁。

  瞿灵玓道:“我叫王佳雨,我师兄叫刘青楚,我妹妹叫莜红桂,咱们三个,都是从西域昆仑山来的。许多年前,上头就看中了襄阳城的繁华富庶,又是四方交汇的一大门户,就在这里置办了一份产业,要做东来时一个歇脚的地步。这许多年,咱们一直都没有闲工夫,故此拖到今日才来,也就没用上这个院子。我这样说,你都听明白了么?”

  老者道:“不要胡说些没用的。我不管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你们倘若办不下来这事,上头会怎样处分?”

  瞿灵玓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必定会让更能办事的人来找你们说话。”

  老者道:“你们回去就说,这座郑家店是崆峒山上丁老先生派我鲁重衡先一步买下了。昆仑山的朋友将来东下时,只要肯从襄阳走,我是管吃管住,好吃好喝好招待,临走还有马匹银两赠送。你这样说,上头必定不会怪你。我也不问你那个上头是谁,但这点把握还是有的,这样处分,上头必定不会怪罪你们。你们在襄阳还要待多久?我这个广成货行已择吉定于五日后开市,你们若是还能住上几天,就不妨过来看看热闹。”

  鲁重衡是崆峒派掌门丁仰真面前第一大弟子,追随丁仰真已近四十年。崆峒派虽说少到东地行走,但只需略微知悉崆峒派内情,无人不知道崆峒派还有个鲁重衡在,想不到竟会是眼前这人。凭他的身份武功,一番话尽管说得大包大揽,气足势壮,却也并不能说是过份。

  崆峒派让他来襄阳,坐镇调度经营,实在是最合适不过。看这个派势,崆峒派并不想结阵汹涌而出,硬干蛮来,而是想一城一地一步步蚕食,稳步而进,这一点,大出三人意料。不论他们开的是货栈还是商行,自然全都是表面文章,背后行事仍不免要动手打杀,否则的话,岂不辜负了他们崆峒派的好武功?既然如此,不如就在这里再等上几天,看他们究竟会如何行事,如何开商行。

  楚青流抱拳行礼,说道:“原来是崆峒派鲁大侠,在下有眼不识,见笑了。咱们三人还要在襄阳多留几天,看看是否另还有适用的房舍。待到贵宝号的吉日吉时,只要不嫌打搅,我们必定登门致贺。”鲁重衡倒也大度,示意不知者不怪,还问明白三人居住的客店,说稍后就会有请贴送上。

  三人告辞出来,吃了午饭,又在街上消磨过一阵,也就回店。

  夜洪水直到晚饭过后才回店,照他的性情,若非去嫖,定然就是去赌。跟他说起崆峒派诸事,比如有人已到了襄阳,已买下开南镖局左近的郑家大店要开广成货行,领头之人是丁仰真座前的大弟子鲁重衡,他也不以为意。只说到了日子,他们开市时的酒席是要去吃的,余外全都不想多管。

  次日早饭过后,鲁重衡果然命人给三人送了请帖过来。瞿灵玓手里玩弄请贴,独自呆坐出神。

  坐了不多久,喝过半杯茶,突然站起身向楚青流桂红莜道:“我实在太糊涂了,我不该到这襄阳来,我该在蔡州陪着爹爹。从昨晚到今早,我一直都在心惊肉跳,走坐全都不安,我这就得赶回蔡州去。你们不许拦我,不许跟我回去,也不许问我回去做什么。”说着回房收拾衣包。

  瞿灵玓行事,向来对楚青流都是明说明讲,还从未这样故作神秘过。楚青流、桂红莜跟到她房中,桂红莜道:“瞿姐姐,你就算不说,我还是想要问,你回蔡州去做什么?为什么还不让我和楚少侠也一道回去?”

  瞿灵玓道:“因为襄阳这边也得留人照看,开南镖局若是吃了亏,必定会有人说师兄不顾结义情份,他也要终生自责。这个话师父担不起,我也担不起。蔡州那边我又非去不可,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能做成,我爹爹,石叔叔,吴叔叔他们全都做不成。就这么简单,你们不用再多问了。不论怎么问,我还都只是这么几句话。”

  收拾后,两人送瞿灵玓来到店门外,瞿灵玓叮嘱道:“师兄,桂妹妹,崆峒派开市那天会出什么事,我也无法预料。一句话,能打就打,不能打就退,就走,千万不要硬拼,我去了。”跨上马,并不顾及街上行人众多,挥鞭打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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