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 第九十七章 一手闲棋

  楚青流不愿瞿灵玓在此等小事上与苏夷月斗气,徒招仇恨。正要设法排解,瞿灵玓道:“这我还不知道么?我一路走过来,见了不少乞儿贫苦人,他们未必都能吃上这酥饼,我包下你今天的饼子,是为了施舍他们的。你加意做得好点,我心里高兴了,再多给你银子。”

  此话一出,排队客人纷纷抱怨散去,楚青流不由暗暗叫苦。谁要是吃了这不要钱的炊饼,岂不成了乞儿?苏夷月又怎会吃?估计连看也不会多看一眼。

  苏夷月向公琦道:“这酥饼有人包下了,咱们明天再来好了。”竟然不急不躁,沉稳得很。

  公琦看了看楚青流、瞿灵玓,说道:“都是我不好,咱们要是早点来就能买得到了,明天我早早来等。”

  楚青流抓起一个酥饼大咬了一口,又拿过四五个来,送到公琦面前,说道:“公师兄,几个酥饼,也犯不上在这里多等上一天。这饼果然比别的地方要酥脆些,你们也尝尝。”

  公琦不敢便接,转头去看苏夷月。苏夷月伸手将酥饼接过,一语不发举到口边咬了一小口。

  瞿灵玓转过身,恰好见到,但酥饼已让苏夷月吃到口中,就再也没法可想了。

  瞿灵玓叹了口气,笑道:“公师兄,你还未回昆仑山么?你怎没跟桂红莜姑娘走在一起,她到哪里去了?”

  公琦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双方都有意要打探对方的行踪,这才会找地方说话。细论起来,这四个人相见,实在没有多少闲话好说。

  来到一个僻静所在,公琦道:“你想听我说真话么?”见瞿灵玓点了点头,才接着说道:“我在半山寺里跟晦毁他们说过钱塘渔夫那番揣测,告辞出来,得知楚师弟跟桂姑娘已到山下觅房另住。我一路寻过去,不想却遇到了那个夜洪水,他说,我若能自刺双眼,便准我进院去同住。我又没疯魔了,怎会答应?也就没去院里住。”

  苏夷月还是初次得闻桂红莜、夜洪水的名号,更不明白为何非要刺瞎双眼才肯能同住,眼神中难免就有询问之意。

  瞿灵玓道:“看来公少侠剑法上还不是夜洪水的对手。”

  公琦近来接连惨败,一败再败,已输到毫无脾气。坦然道:“你说得不错,我打不过夜洪水,就象你打不过苏姑娘,这也没什么。打不过人家,避着些也就是了。”

  瞿灵玓道:“你却也没去沂山草院,也没到过撒绿台,这又是什么缘故?”言下自然是说,苏夷月一直都在这两处地方,你怎就没跟过去?

  公琦沉吟半晌,忽然怒道:“瞿灵玓,我是你什么人?你又是我什么人?你何必这么苦苦逼问?”看来他在这两地必然也很吃了些苦头,当着苏夷月又不好不直说,这才会发怒遮掩。

  瞿灵玓道:“你是昆仑西支,我与师兄是昆仑东支,咱们说起来本是一家人。我还说过要饶你一次不杀,救你一次不死,这你都忘了么?你若照这样任意胡走胡行,该去的地方去,不该去的地方也去,我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怎能救你不死?”

  公琦道:“昆仑派从未有什么东支西支,天下只有一个昆仑派。”

  瞿灵玓笑道:“我说天下有两个昆仑派了么?我说的可是昆仑东支,并未说东昆仑西昆仑。一个西昆仑,一个东昆仑,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不是要招人笑话么?”

  苏夷月道:“眼下望海庄的武功,与昆仑派已没有多大关联,楚少侠在撒绿台使的武功,也不过只剩三四分昆仑派的意味,这人人都能看得出来。瞿灵玓,你既然不是神仙,那就不要痴心妄想,妄图帮你师兄去争什么昆仑派的掌门大位。”

  楚青流万想不到说了不多几句话竟会转到“昆仑派掌门”上来,不由苦笑说道:“二位也太能瞧得起我了,我心中实在从未想过这等事。我这个人,实在不配做什么帮主掌门,更何况还是昆仑派的掌门?只要昆仑派的诸位同门不将师妹与我拒于门外,成为孤魂野鬼,我就心满意足。你们说的都对,我师兄妹的武功与昆仑正宗已大有不同。”

  苏夷月道:“就怕你口不应心。”

  楚青流道:“先师葬在望海庄,别的地方纵然再好,就算他们抬轿子过来请我,我也是不会去的。我这样说,你该信了么?还用我再起誓么?”这话实在已大有发牢骚的意味了。

  打从在西北初遇公琦起,公别人、卫远人以至于昆仑派全体,对吴抱奇楚青流师徒始终提防有加,楚青流只是故作不知而已。这次遇见公琦,此人明知吴抱奇已于撒绿台过世,竟绝口不提要到望海庄去拜祭师叔坟墓,楚青流早已很是不快。

  瞿灵玓道:“苏姑娘,你的用意,咱们四个全都心知肚明,谁也别想要瞒过谁。你的心思,不外是想挑动公师兄与我师兄为难,让咱们多点麻烦,让公师兄离咱们远点,也好为你所用。你眼下谋划的是什么事我还猜测不出,但你总不会平白无故就把公琦带在身边。”

  向公琦道:“公师兄,我师兄决不会去当什么昆仑掌门,你们昆仑派往后有了事故,也不用来找咱们两个。苏姑娘是不会嫁给你的,这话我在衡山就说过,奈何你就是不肯死心,不肯明白,我也是没有法子。”

  “在沂山,苏姑娘能在义血堂众人面前对她师兄车聘出手,将来也就能对你出手。对苏姑娘来说,昆仑派离得太远,你眼下远没有车聘有用,她原本是想嫁给车聘的,你未必就看不出来。不料我师兄一掌打残了车聘,看来还再难复原,也就了结了这事。你以为又有了转机,那你就想错了。天下不缺好女子,你实在不必在无望之人身上空耽搁日月,徒然自误。”

  “照理我就该设个法子,把你们拆散开来,免除后患。可你们一个有意笼络,一个甘心装傻被骗,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你们两个凑到一起,再有义血堂与西域昆仑派做靠山援手,究竟能做出什么事来,还真不好猜测,就看你们胆有多大、心有多狠了。”

  苏夷月道:“你自己是恶人,也就把别人全当成恶人来看。你跟楚青流联手,又有乱人盟在背后援手,不更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么?”

  瞿灵玓道:“那不一样。就算我比你还坏,我师兄却比公少侠好得太多了,他心里有准定主意。他不容我做真正的坏事,我呢,也肯听他的话。你们就不同了,公少侠会违背你的意思么?不管你叫他去杀谁,只要能够得手,他必定会去杀的。”

  “真到了紧要关头,你都能有法子叫公琦甘心去死,至于是什么法子,也不用我再多说。”

  苏夷月冷笑道:“想不到世上还能有法子叫人甘心去死,都是些什么法子?你能跟我说说么?”她这原本是随口一说,已有七八分是嘲笑,并非真就是要请教如何才能叫公琦甘心去死。

  瞿灵玓当即道:“你若能跟我到那边去,我就跟你细说。我这法子必得避开公琦,他若听了去,可就不灵了。你武功强过我,还不敢跟我走么?”说着迈步先行。

  苏夷月也不是全然不知瞿灵玓要说的妙法为何,却终归还是好奇,也想看她如何开口讲说那些极难开口的事,又不肯受激服输,便也跟了上去。

  二人走出十来步,掉转脸孔,背对楚青流公琦,低声说起话来。听着听着,苏夷月竟不断点起头来,忽而又迟疑摇头,跟着又大点其头。

  说够多时,两人回转来。瞿灵玓道:“师兄,话我都说完了,咱们走吧。”

  远远走出后,瞿灵玓笑道:“师兄,你真就不想听听我跟那丫头都说了什么?

  楚青流道:“不论说的什么,反正不会是好话,我不想听。

  瞿灵玓道:“你还真信我有妙法能叫公琦甘心去死?所谓妙法,那都得见景生情,临时触机。事先想好的法子,就算听起来神妙,不能随机应变,使出来也必无用。”

  楚青流道:“既然没真正妙法,苏夷月怎会连连点头?”

  瞿灵玓道:“无他。我跟她说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妙法,说的全是别的事,她才会又摇头又点头。你还记得她在运河里那场闹么?又是换船、又是打落船家?那一件事,她跟纪清含挨了我一顿骂,受了天大的委屈,求咱们答应咱们都没答应,刚才我全都答应她了。”

  楚青流惊道:“你答应她,说师父跟曲鼎襄同归于尽不是因为复仇而是因为私怨?你怎能做出这样的傻事?”说着当即止步。

  瞿灵玓丝毫不惧,说道:“不错,我就这样答应了她。不过她也得替我做几件事,我说一件她就点头答应一件。”

  楚青流怒道:“那又有什么用?师父的事是能拿来做交易的么?不管你要她做什么事、多少事、全都不行!”

  瞿灵玓道:“你想知道她为何点了头又会摇头么?我提的事有的太过份,她答应不了,自然就摇头了。怎么,你还想打我么?”

  楚青流一把抓过她手腕,咬牙切齿道:“我不打你,打你又有什么用?你这就跟我去找苏夷月,咱们当面把话说开,就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全都不能做数。你不用想着再掏短剑割手,那都没用。”

  瞿灵玓笑道:“那我就割脖子。”

  楚青流道:“那你就试试看。我先点了你穴道,再扛着你去追人。”说着就要动手。瞿灵玓见他动了真急真怒,不敢再闹,正色道:“你都能知道吃了亏,我又没糊涂了,怎能不知道?从来都是我骗那丫头,还能叫她骗了我去?”

  楚青流将信将疑道:“那也难说,你为了要挑拨他们,还真就能做得出来。”

  瞿灵玓见他就是不肯信,心里不能不怕。真要叫他点了穴道扛起来去追人,这番窘况再落到苏夷月眼里,那可是道行丧尽。忙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再想着追还是不追。你放心,真逼到无可奈何,就算那些事苏夷月全都能做到,我还能耍赖翻脸不认帐。这事反正只有我跟她两个人知道,我翻悔不认,她也没法子可想。”

  “这还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何况未必就能弄到这一步。我跟她提的那些事,看起来没什么,她稍一细想却必定要后悔,也是她做不到的。她既不能守约,我也就不必守约。”

  楚青流稍稍放心,问道:“你叫她做的都是什么事?”

  瞿灵玓道:“我叫她先到师父坟上叩头祭拜,还要把这事弄到人尽皆知。”

  楚青流喜道:“她答应了?”

  瞿灵玓道:“她凭什么不答应?这又有什么不能答应的?既然不是复仇,只是私斗,她就不该不来给师父叩头。”

  楚青流道:“可师父毕竟到衡山求过亲,苏夷月忌讳这件事。”

  瞿灵玓道:“曲鼎襄不也到衡山求过亲?她苏夷月不也照样去了曲鼎襄坟前棺前叩头?还不知道叩了多少个头呢。她能给曲鼎襄叩头,就也得去给师父叩头。”

  楚青流道:“这不一样。”却又觉得千头万绪,一时解说不清。

  瞿灵玓道:“人家苏姑娘可比你明白,知道这事没什么,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楚青流道:“她要真去叩头了呢?”

  瞿灵玓道:“她做不到的。她若真去师父坟上叩了头,外人又不知我跟她有过这个约定,只能说这丫头还有良心,知道感念师父的恩情,这不是打义血堂的脸么?”

  楚青流道:“万一她要真去了呢?”

  瞿灵玓道:“那我就说她还没弄到人尽皆知,叫她再去一趟。你说她还会去么?她要敢再去,我就敢真把这事弄到人尽皆知。何况除了叩头这一条,还有两条也是她做不来的,我也就不说给你听了。”

  楚青流道:“不行,你得说说。”

  瞿灵玓道:“车聘脊骨断了,就算能治好,也是废人一个,我叫苏夷月去杀了车聘。”

  楚青流道:“都是废人了,为何还要杀他?”

  瞿灵玓道:“我也不是真想要借苏夷月的手杀人,我只是拿这事难难苏丫头。车聘就算真叫苏夷月杀了,那也是受了他爹车流年的牵累,怪不得别人。”

  “这是第二件难办的事。我又叫她把义血堂那本《少林逸经》拿出来给我看看,只要能偷到,她必定愿意去偷----她自己也是想看的,不过就怕不好得手。你想,这三件事有一件是好办到的么?若只有一件,她咬咬牙,狠狠心,再加上一时糊涂,或许还真就干成了。三件事放到一起,还怕难不住她么?”

  楚青流道:“那她怎就答应了,还连连点头?”

  瞿灵玓道:“我一件件分开来说,岔开来说,又没叫她立时就要做到,她又心存侥幸,想我总也有失算的时候,也就答应了。我也叫她退出义血堂回衡山去,她就没答应,她心里明白着呢。”

  “不管她能不做到,我说她听,还连连点头,公琦可全都看到了。你这位公师兄若还有三分清明,就该离开这丫头。不过他要是抵死不悟,我也没有法子。”

  楚青流道:“苏姑娘未必就会让公师兄去死。”

  瞿灵玓道:“那比死次一等的事呢?她若叫公琦将昆仑派武功传给义血堂的人呢?”

  楚青流摇头道:“不会吧?这事可开不得玩笑。”

  瞿灵玓不屑道:“你也是抵死不悟。这丫头蛮横不讲道理,实在是个小聪明大笨蛋,有什么好?你说她哪一点好?你跟公琦两个,一个被她迷住了,一个也快被她迷住了。这是什么缘故,我真是想不明白。”

  楚青流听她竟说到这上头来,不敢再辩,可又不敢不辩,说道:“她是苏大侠文女侠的女儿,咱们总得让着她点。”

  瞿灵玓道:“她还不如不是二位大侠的女儿,那样倒好得多。让她那就是害了她,要让你让,反正我不会让着她。无视老太婆不是想让她多历练历练么?我这就是帮她历练呢。”

  “我这也不过是下下闲棋玩,未必当真就能挑拨了他们。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一见这个苏夷月,我心里就有气,很想捉弄捉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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