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第五十五章 巡山迎盗 01

  瞿灵玓道:“张伯父,就算你能说动夏国皇帝,出兵也不是三天两天的事,必得有几个月耽搁。咱们尽可以传信让我爹爹跟石寒叔叔他们回来,也就是了。”

  张元道:“哪有这么容易?为要能说动拓跋元昊出兵,你爹爹他必得留在宋境,亲自带领乱人盟大干上一场,这必得分去不少人手。楚青流道:“大干一场?跟赵宋朝庭明着干么?”

  张元道:“那倒不必。不过必得能做出相当的动静来,要能震动东京汴梁,方才能震动元昊,让他有出兵的心。所以说,这事必得瞿兄弟在宋境亲自办理。”

  楚青流道:“原来是这样。到山里去救人质,那些西域大僧、吐蕃高手什么的,还真指靠不上。他们原本就三心二意,纵然能来,也不知道会真心帮谁。各家各派为要解救帮中子弟,或许会有人出力前来。不过,他们若已跟没藏讹庞搭上了钩,可就未必肯来。最终能来多少人,身手如何,能否真心出力,还真是难说。”

  张元冷笑道:“谁跟没藏讹庞搭上了钩,空口去问他们,必然问不出来。此次凡是不肯真心出力解救人质的,必然就是得了没藏讹庞的担保,心中有了底,不用再担心自家人。这些人,今后必得好好整肃。”

  这人刚刚还沉闷消沉,以至于说到自己日后会落到何样的死法。此时提起整肃乱人盟中勾结没藏讹庞的人,瞬时满身杀气弥布。

  楚青流道:“张先生,青石台子跟瑙水大沟这两处地方共有多少军兵?”

  张元道:“两处地方驻兵超过五千,且都是千挑万选的劲卒。不先行设法把他们调开,如何下手救人?一旦拓跋元昊要进犯赵宋,这两处地方多说也不会超过二百人。夏国军力不多,不容许有人闲置。”

  瞿灵玓道:“既如此说,攻宋似是必行之计。”

  张元道:“能否推翻赵宋皇帝,恢复大周,全赖此一举,救人只是捎手顺带,两件事只是凑巧碰到一起而已。就算没有人质这事,攻宋也是必然要行的,所争只在今年或明年而已。我近来自觉身子已大不如往日,时时都会命丧异乡,我死前,必要看到夏国军队大举攻入赵宋国境,否则我死难瞑目。若老天怜我,就还能打到东京汴梁去。”

  “战乱一起,无论谁胜谁败,双方都会伤亡不小,此事我不是不知。心中却也不觉得有愧,这些年来,我背负的骂名已然不少,再多的骂名,我张矽源也承担得起。就算真有无间地狱,我就不信只有只我一人去下,赵匡胤一家就不下地狱。楚贤侄,挑动两国交兵,这事与你无干,你心下不必有愧。你若能带人救出救出山中人质,便是替我消孽减罪了。”

  此人果真目光如炬,一眼便洞穿楚青流心中游移不定,顾虑不小,便直言揭穿。楚青流被他说中心事,竟无言否认,一时沉默无语。

  张元道:“楚贤侄,你若想消弥此项征战,唯有将我杀死,不过,就算你杀死了我,也未必就能阻止这事。夏国立国以来,积蓄财力人力,上下早就图谋这一战,我张元做的,也不过是在他们背后推一把而已。”

  他将心中所想直言说出,楚青流还真无言应对。半晌说道:“张先生,军国大事,我不懂得,也不想去管。出兵宋境,也非一朝一夕就能办成,张先生你也多考量考量。我就在府上呆上一个月,若有解救人质的时机,我自然不会放过,若没有,我再想别的办法。”

  他既不能下手取了张元性命,唯有束手静观其变。

  晚饭后,瞿灵玓来到楚青流房中,二人无言对坐。解救人质这场事眼看着就要弄成两国交兵,瞿灵玓就算大胆,也觉着此事非小。

  自她懂事以来,推翻赵宋复兴大周,替郭家父子报仇便已成自然而然之事,可以说是天经地义,她从未禁觉着有何不妥。此前在宋境收服帮派、勒索银两,这也是江湖人常为之事,向来多有。就算下手杀人,也是其人已做下必死之事,杀来立威也并不冤枉他们。但两国交兵的事,她还是首次与闻,心下不能不惊。

  呆了一个多时辰,喝过不少茶水,瞿灵玓告辞。楚青流送她回房,在路上,瞿灵玓道:“师哥,我觉得张伯父说得不错,交兵这事,并非因咱们而起。没有人质的事,这场仗也早晚都要打,咱们只需想着救人也就是了。”楚青流点点头。

  次日一早,楚青流刚刚起来,张元就来到他房中,说道:“楚贤侄,出兵之事我思想了一夜,觉得必然要行,特来知会你一声,你心中也好有数。我既决计要行,必然会全力去做。”说完去了。

  他孤身一人前来,未带一人,不带寸铁,可说把一条命全都交到了楚青流手中。惟其如此,楚青流也就不能动手杀他。

  一个赵宋官家屡次弃于不顾的落第书生,半生漂流万里,落到如此境地,仍能立志恢复大周,要与赵宋一家为难到底,也称得上是精卫填海,愚公移山了。这张元虽能在夏国坐上太师的高位,他的心中,许多年来只怕也是忧苦多于喜乐,自有其可怜可悯之处。

  当天张元在皇宫中直待到天黑才回来,一回来,茶水都顾不得喝上一口,便召集得力亲信人等分派差事。诸人领了命,换上装束,戴上假发,带足银两连夜出门去了。这些人,都是奉命前往宋境,联络瞿广翰、石寒诸人,命他们在宋境加紧行事,顺便再调配面生的好手到夏国来,以便救人。

  诸般事情,楚青流不好查问,瞿灵玓却全都知道,尽数都跟他说了。

  次日吃过早饭,楚青流向瞿灵玓查问明白青石台子与瑙水大沟的方位里程,说要先行进山踏看。瞿灵玓在兴庆附近多有人认识,到上述两处地方去实在不便,也就不便同行。瞿灵玓要给他找个通晓党项言语的可靠家人领路,楚青流说人多了反而不便,也就没要。

  楚青流既不愿剃去头发,又不会说党项言语,也就不再费心去改装,只是将面目略略涂得黑些,弄成个饱经风霜的模样。他要了一匹马,带上剑,信马游缰就出了兴庆城。

  临别时,楚青流再三叮嘱瞿灵玓,说他此去并无固定返回时刻,叫她不必担心。若三天后还不能回来,那就是出了事故,瞿灵玓就得知会张先生跟她爹爹,另行谋划如何解救人质。

  甫出城门便见山影。向来都说这座贺兰山整看上去很象是一匹马,贺兰二字,在北人口中,就是奔马之意,楚青流看了多时,却也全无心得。

  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山下,立时便有一种硬冷古远气息扑面而来。似乎山石林木之间,藏有无数人,无数马,察觉来了他这个生人,人马便隐隐发声。楚青流登时心神大振,将宝剑从鞍底取出,结于后背。

  青石台子与瑙水大沟都在山腹深处,是党项人经营多年的根基之地,以备一旦有大敌攻破国境,用来负隅而斗之用。西北一个小邦,时时不忘危难,可比东京城里赵官家只知道享乐,强得实在是太多了。

  这两处地方防护极严,隐藏极深,但既有大队兵马不时出入往来,也就不难寻访。楚青流记起阮逸所赠的《李卫公问对》内外篇,书中说,善藏者,藏于人所不知之处,此时便觉得,这个人所不知之处并不是说的某个方位处所,实在就是人的心。

  隐藏住已心,再扰乱敌心,我的意图便无人能知,借此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取胜自然不难。大到疆场对阵,小到二人厮杀,弈棋斗智,都不出这一根本之理。那两本册子他早已念得熟了,此时稍一触机,自然处处都是心得。

  单从名字来看,瑙水大沟又叫断头沟,似乎是个山沟,只有一处可以进出,地势更险要许多,楚青流便向此处行去。

  行到午后,还是茫无头绪,渐渐连山路都时有时无,似乎迷了路。他下了马,上到一处峰顶,寻了一株大松,起身上跃。

  这松树高近十丈,绝难一跃登顶。楚青流抽出宝剑,提一口真气,足尖点地跃起,待到身子升到极顶,挥剑轻点树身,借力再上。如此连点连上,三点之后,人已立于树巅软枝上。昆仑派“踏枝步”轻功本已精妙,他复功以来内力不知不觉间已然大进,这招“天外有天”使出,轻灵飘转,无不如意。

  放眼远看,触目处谷岭连绵,竟不见有丝毫烟火人迹。楚青流看了片刻,正欲跃落,忽地心念一动,目光下扫,见树下已立了一人,正抬头向自己瞧看。

  他略一思索,将宝剑插回,折了一根小指粗细的松枝拿在手中,飘身下落,松枝搭挂在树干上,一路下滑,轻轻落回地上。

  这人三十略微出头,头上是党项发式,身穿党项长袍,腰间带有本族弯刀。楚青流甫一落地,他便说道:“你伤了我的松树,太也不该。”先说了一遍当项话,见楚青流茫然无知,又用汉话再说了一遍,只不过面孔呆板,语调平直。

  党项人唐朝初年便已内附,迄今已近四百年,这人会说汉话也并不如何希奇。

  楚青流木然道:“你说得不错,飞禽走兽,草木山石,无不有情,松树与人也并无多少不同。奈何我本领不济,无法直纵下来,不得不折你一根树枝使用。我伤了你的树,得赔你多少银子?”他早已料到这人不会好说话,下落时才未用剑刃去点树身,只折了一根小枝,不料这人还是要借机生事。

  那人道:“你们汉人果然个别,张口就提银子,赵宋皇帝连年给咱们送银子,这都送出风俗来了。”

  楚青流道:“你说得半点都不错,这就叫上行下效。”

  那人道:“我不缺银子用,你把这根树枝替我安回去也就是了,咱们公平无欺,并不讹人。”

  楚青流听了,脱手松脱小枝,向自己马匹走去。那人跟在他身后,说道:“你轻功或许强得过我,可你这马不会半点轻功,你是走不掉的。”

  楚青流骑上马背,说道:“你那根树枝,我是安不回去的,不过,我也是非走不可的。你若不想放我走,就不要再多说,拨弯刀来拦我才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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