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第二十一章 是为朋友 02

  愚狼道:“治国齐家平天下,自有英雄大圣人。咱们两个不成,这不还有别人么?我去叫慧晦那个秃驴出来。”转身进了山门,晃身而去,不多时,手提气死风灯,陪着一个人出来。

  这人瘦小精干,偏生还要穿一件肥大的僧装,边走边去结僧衣的纽襻,还不忘用五指梳理一头短发,很有几分倒履相迎的风貌。他磕磕绊绊走近,接过愚狼手里的灯笼,举到自己胸口,极仔细地审看楚青流一番,说道:“不错,还真是楚少侠。楚少侠,我叫张毁,眼下出家做了假和尚,改名叫了慧晦,我使判官笔。”说着伸右手入怀,摸出一支判官笔,左手执灯,右手比划了个魁星点斗的招式,说道:“你还曾笑话过这判官笔,说它写不了字,也杀不了人。”

  楚青流笑道:“原来是点点入骨张先生,你怎会做了和尚?”慧晦将判官笔收入怀中,也笑道:“这些话咱们过后再谈,先招呼妙乙观的客人。纪道长、苏姑娘,咱们进去坐好不好?我这和尚是假的,这庙也是假的。这庙里原来的和尚好吃懒做,好事不干,坏事做绝,我就杀了贼秃,占了这座贼庙。”

  纪清含道:“楚青流,原来这个慧晦还真是你的朋友,我问你,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你跟他们设下圈套,骗咱们过来,想要做什么?”全然不顾方才楚青流还劝她不要追。

  楚青流还未答话,慧晦冷冷地说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道长还是问我的好。我十三岁之前是好人,十三到二十四岁是个半好半坏之人,二十四岁到三十岁可说是十恶不赦,三十岁到现在,贫僧心中已经无善无恶,也不知道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纪清含不理他,说道:“楚青流,你实话实说,这人是否做过该杀之事?”

  楚青流道:“做过。张先生酒醉之后,曾杀了结发妻子,并且张夫人并未犯下必死之罪。不过请问道长,你可曾为孤苦无依之人仗义出过手,独力对抗过某帮某派?只怕道长深居名山大观,一心修仙证道,也见不到多少穷人吧。”

  苏夷月道:“这两位项先生,他们也做过这样的善事么?”

  慧晦道:“楚少侠此前从未见过愚狼智狈,实在难以回苏姑娘的话。还是我来跟你说吧,两位项兄可以因一言不合大开杀戒,也可以因一语投契而大开杀戒,杀对过人,也杀错过人,你明白了么?”苏夷月道:“不明白。”

  纪清含道::“胡说八道,一派胡言,全都是恶徒的自饰狡赖之词。我们要是离开,你们会动手阻拦么?”慧晦笑道:“纪道长这等高道,心思明敏之极,想来绝不会做这等不智之事。”纪清含道:“我要是离开,那就是不智?”慧晦道:“当然。”

  纪清含道:“那我就不智一回,月儿,咱们走。”

  慧晦道:“道长若是能留下来共商大事,你在望海庄上滥杀无辜的事,咱们也就一笔勾销,那六个人也就只好算是白死了,你看如何?”纪清含道:“一笔勾销,你好大的口气,你说了就怕不算吧,吴抱奇他肯答应么?”

  楚青流听了“滥杀无辜”、“六个人白死了”,心中就是一跳,只觉得这场麻烦越搅越大,忙问道:“张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夷月道:“咱们去望海庄找吴抱奇,却扑了个空。有几个人啰啰嗦嗦的,很是无礼,得罪了师伯,死在了师伯跟我的剑下。”

  慧晦道:“请问道长,这六个人却又犯下了何等必死之罪?”纪清含瞪了楚青流一眼,说道:“望海庄上,人人都该死。”

  智狈挥拳,砰砰拍打自家胸口,说道:“凶恶的紧,好一个凶泼的婆娘,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果然!”

  楚青流道:“苏姑娘,纪道长,你们,伤了哪六个人?”苏夷月迟疑道:“还没说几句就动手了,也不知道杀都是谁,里头有个女子,她骂师伯那些话,实在难以入耳。”

  慧晦道:“‘驴上花’班三姑、‘醉老狗’戚宝儿、风里长蛇’魏修灵全都死在这婆子手上。”

  纪清含向楚青流道:“他说得不错,你想怎样?”

  楚青流道:“不是还有三个人么?那又是谁?”慧晦道:“楚少侠请放心,那三个都是昆仑派的人,跟咱们没关联。”

  楚青流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班三姑、戚宝儿二人虽说品行古怪,爱任性胡为,手底倒还真没杀过无辜之人,只不过嘴尖舌利,胆大无边,很得罪过一些难缠的人物,据说义血堂曲鼎襄的许多昔年无行之事都是这二人揭出来的。别的人若是被人误解,定然要百计千方洗脱辩解,这二人却还因此自得,也就绝不辩解。他们也知道得罪的人多了,江湖难行,便到望海庄上隐居,算来也快有十年了。

  风里长蛇魏修灵倒还真做过几件货真价实的恶事,他之所以能得到望海庄的庇护,全是因为昔年曾义助过望海庄主吴抱奇。

  那还是吴抱奇收楚青流为徒之前,某年到广南一带采集药材。入山半月,所获颇丰,眼见天色不好,似乎海上要来大风,便连夜出山,行至天色微明时,突遇异种毒蛇。腿部被咬后,立时就肿胀黑紫,吴抱奇割破伤口挤出毒血,服下随身携带的“蓝水鲨胆丸”解毒。这药丸是摘取深海鲨鱼的胆汁混合十四味上好药材炮制而成,解毒素有奇效,此次却不那么灵验,服药后吴抱奇仍觉的腿脚绵软,几于无力行走,吴抱奇知道毒质仍有残留,且已然内侵,便在原地打坐,调息运功,以求将毒质全部逼出体外。

  时间不大,便有暴雨来袭,吴抱奇端坐雨中一心疗伤,风雨雷电全都不顾,自觉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功行圆满。就在这个时候,风里长蛇魏修灵也冒雨从山上下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当地的吴抱奇,他也是上山采药的。

  魏修灵不惮于杀戮,对所谓的武林中人并无多少好感,对医药上的同道,却很是欣赏。便解下自己身上的油布,挡在吴抱奇头上,让他一意用功,自己却宁被大雨透浇。

  以吴抱奇的功力,这块油布可以说是有它不多,无它不少,但这番举动还是叫他深记不忘。他说,当时若是遇到无耻小人,垂涎他药篓中的药材,定然会下手伤害自己,以图侵占药材。以他的功力,那人想得手是绝无可能,反而要送了性命,但自己疗伤之中运功伤人,只怕也要因此留下极重的内伤,没有三两年难以复原。

  两人便因此结识,各道生平,吴抱奇劝他往后少杀养性,魏修灵也就欣然答应。他感念吴抱奇并不因自己作恶太多而下手杀他,主动提出要到望海庄住下,追随吴抱奇,研习武功医药,远离江湖是非,也算是重新做人的意思。

  此事不久便为中原武林侦知,他们欺吴抱奇在中原孤身一人,并无同门师友扶助,便纠结起来以此为借口上门闹事,吴抱奇明言魏修灵早就该死,但自己就是不允许他死,这里头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他吴抱奇就是不讲理,望海庄就是不讲理,不服的尽管动手来战。这场乱子足足闹了有三年多,才渐渐归于平息,江湖上也就有了那句“一进望海庄,气死阎罗王”的话。

  吴抱奇并不辩解,也就顺水推舟地开始“招降纳叛”,望海庄便成了“恶人庄”。但其中真正的恶人实在少之又少,细思起来,全都有可怜悯可原恕之处,比如魏硕仁痴爱习武反被恶师坑害耽搁,因而杀师,比如慧晦酒后杀妻却能善念未绝,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魏修灵入了望海庄,就再也未曾离开过。他起初还修炼武功,后来知道再修炼也很难得达吴抱奇那种境界,便弃武不修,倾尽心力用于望海庄的经理。望海庄田土广阔,佃户进出频繁,大多是外州外府的流亡百姓,魏修灵总是竭力安插,不时给予救济,虽说不能让人人都富足安乐,倒也不至于再挨饿。此份功德,也算可以偿补他从前的过恶了。

  吴抱奇对他,从来都是以朋友之礼相待,他却甘居管家地位,明言不敢当。望海庄的佃户,还有那些在望海庄呆过的人,哪个不知道望海庄除了吴庄主,还有一个魏二庄主?

  楚青流入庄时,魏修灵已然在庄上有多年,说是在他照看下长大的也不为过,一直都觉得他是一个可亲可敬的人,后来听师父说起他的种种恶事,还真不肯相信。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最终还是死在了纪清含剑下,并且细究缘由,还仅仅是因为一段尚未证实的江湖流言。

  他沉默半响,说道:“纪道长,这事你做得太过。”纪清含道“那是因为吴抱奇做事太过,他们三个人,都是因吴抱奇而死。”

  慧晦道:“楚少侠,吴大侠不在庄上,班三姑跟醉老狗便时常去找魏先生闲耍,顺便帮他照看一下庄上事。这天又去,正巧碰上这个婆娘上门吵闹,指名道姓要见吴大侠,魏先生好言相待,询问其中是否会有误会,这婆娘硬是咬死口不说,只是一味撒泼,已杀了昆仑派的三位好手,这就惹恼了驴上花班三姑,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唉,三位惨遭毒手。”

  苏夷月道:“张先生,说话可要有理有据,你又不在当场,知道些什么?你可知道那个班三姑她都说了些什么?”

  慧晦冷笑道:“我是不在当场,可终还有别人在场,二位毕竟不能将整个望海庄杀得干干净净,鸡犬不留。你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跟下来了,也有人四处通信。只不过你的这位师伯剑法着实了得,论起单打独斗,咱们都不是她的对手,不得不广邀朋友,分道拦截,这才拖到了今天。”

  纪清含道:“单打独斗不是对手这种假话,就不必说了,你们也只是没有把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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