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那年春,我把桃花切一斤(下)

  教习们纷纷摇头,表示不明何意,于是有人便对这名叫宁缺的考生动了兴趣,提前将他那两份礼科和书科的试卷拿了出来,那教习本有些好奇想看这考生是否能再入甲等,不料却看到好大两张花团锦簇空无一物的废卷,不由恼火地重重一拍案面,将试卷传给众人去看,痛惜叹息道:

  “历年入院试,似这等漂亮整洁卷面,似这等完美簪花xiǎo楷,谁曾见过?可谁又曾见过有考生竟能如此不学无术!必须列入丁等最末!真是气死老夫也!”

  有教习拿着那张试卷摇头晃脑欣赏,笑道:“虽然所书所写狗屁不通,但这簪花xiǎo楷着实赏心悦目,就凭这手字,把他提到丁等中吧。”

  “休想!”最先生出怜才之心的那位教习恼怒说道:“一名男考生专mén写这么漂亮的簪花xiǎo楷,意图不问而知!他这是想做什么?他是想侮辱我们这些书院教习的智商,是想居心不良挑战书院的尊严!”

  很简单的考场技巧被提升到智商尊严这种高度,很自然这两份卷子被当成垃圾归到了丁等最低的最低处。

  这时候宁缺并不知道自己的书科礼科已经被判了死刑,但他很清楚这两科不可能拿到太好的评价,如今乐科已经弃考,那么能否通过入院试,成为书院的正式学生,全部要看自己能不能在shè御二科上拿到高分,还必须是最高的分。

  书院的草坪上偶有马鸣嘶叫,考生们拿着号牌依次进入考场,然后与场间的军马随机配对,大唐尚武,绝大部分的考生都不出意料选择骑马而不是驾车。

  没有轮到的考生站在栏外专注地看着,看着有的考生驰马潇洒纵横,看着有的考生狼狈摔落草地,溅的浑身污泥,看着有的军马嘶鸣跳跃,若不是那些军部校尉紧忙拦截,只怕那考生会被踢伤――考生们大致明白,御科的考试还是有些运气成分,若你能随机挑中一匹温驯却又健康的战马,自然通过的机率要高一些,可若你挑中了一匹顽劣而脾气暴躁的战马,不摔下来就算好的。

  既然是用来给书院入院试做乘骑,军部事先就做了一些梳选,大部分的马匹都显得矫健有力而又极富纪律感,沉静站在一旁,看着脚下茵茵青草,栏外桃杏点点,没有任何不应该有的动作。

  草坪上有一匹黑sè的公马吸引了所有考生的目光――警惕不安甚至惊恐的目光,已经有三名考生被那匹暴躁的野马掀了下来,一个穿着红sè劲装的nv考生被掀落草坪后,那匹烈马竟然还试图用蹄去踏,当时的画面真可以说是险象环生。

  看着被搀扶到栏外嘤嘤哭泣的红衣nv考生,还没有上场的考生们脸sè变得极为难看,各自默默向昊天祈祷,甚至开始暗自问佛,祈求不要让自己碰到那匹烈马。

  当随机chou签的结果出来之后,等待上场的考生们终于松了口气,然后纷纷对那个可怜的家伙投予真挚的同情慰问目光――总会有人运气不好,运气不好的总会是男主角,这大概便是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不碰见烈马怎么见本事的道理。

  在同情目光的注视下,宁缺缓缓走进被木栏围起的草坪,表情十分平静,心里却在默默念着脏话,在草原上打磨出来的本事,收拾一头xing情顽劣的烈马自然不在话下,只是他想着要在御科里拿高分,如果要花时间驯马,担心时间有些来不及。

  草坪上所有战马都佩上了嚼子,那头黑sè的顽劣公马也不例外,但出奇的是,这头黑马倚在栏边,无论校尉怎么拉也不肯动,伸出马头至栏外桃树旁,舌头一卷便吞了几朵初桃,吭哧吭哧地嚼着,浑然不顾嚼子横在嘴里多有不便。

  黑马嚼粉桃,时不时还摇头摆尾,显得极为快活,那模样要有多欠chou便有多欠chou。

  负责看管这匹马的校尉抹掉额头上的汗水,无奈摊开手对走过来的宁缺同情说道:“谁也不知道这匹马今儿是怎么了,感觉有些犯桃花痴,你自个儿xiǎo心点。”

  校尉退出栏外后,宁缺走到黑马颈侧,伸手拍了拍它粗健的马颈,那匹黑马不耐烦地斜乜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满是轻蔑和不满。

  关于如何驯马,宁缺有几百种好手段,但他这时候必须争取时间,所以他装做根本没有看到黑马的挑衅眼神,微笑说道:“大黑子,对我好点儿。”

  少年带着梨涡的浅笑很天真,说话的语气很无邪:“不然我宰了你。”

  黑马忽然变得恐惧不安起来,它不知道为什么身旁少年随意一句威胁便让自己变成了可悲的木马,它只是很明显地感受到了一股无比真实的冰寒杀意,颈上的长鬃máo被风吹luàn,四蹄骤然变得僵硬,微张着的嘴里那些粉绒般的桃花簌簌落下。

  战马听不懂人话,但能通人xing,尤其是久经沙场的战马,能够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杀意,什么是真正的危险。

  宁缺四岁杀人五岁杀人六岁杀人杀到十六岁,从长安杀到岷山杀到渭城杀到草原杀到梳碧湖再杀回长安城,刀下不知泼洒出去多少鲜血飞出去多少头颅,梳碧湖的砍柴者横行草原,纵使最强悍的野马首领闻到他的味道都要臣服。

  人大概感受不到宁缺的危险,但马一定能,尤其是在他说要宰你的时候。

  栏外响起一阵惊愕的呼喊,无论是准备上场的考生,还是那些警惕保证考生安全的校尉们,齐齐把目光投shè到草坪某角,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的神sè。

  草坪那处,宁缺正牵着那匹大黑马缓步踱向起跑线,先前表现的异常顽劣暴躁的大黑马,此时安静柔顺乖巧的像是个训练有素的xiǎo侍nv。

  站在远处草坡上的桑桑把大黑伞放到tun下坐好,用手掩着xiǎo嘴打了个呵欠,xiǎo脸蛋儿上满是无聊神sè,人世间大概只有她从来不担心自家少爷的人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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