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四十一章 诛心之言

.

  特制的纸张已经就绪,“纸币”的印刷速度极快,不足一月便印刷完成,房俊带着柳奭入宫面圣,让他将“纸币”呈献陛下。

  这样的机会是每一个官员都梦寐以求的,柳奭感激不尽,说了一箩筐肉麻的感谢话语,忠心表了又表……

  纸币摆放于御案之上,李承乾与一众大臣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对其精美之花纹啧啧称奇、叹为观止。纸币上为了防伪以各种色彩绘制了繁复的花纹,其实多此一举,在不大规模发行的情况下,只凭纸币左下角的编号便足以杜绝仿造,因为发行的纸币每一次

  流入国库都会登记……

  但炫丽的色彩、繁复的花纹的确赋予纸币一种奢华、高级的感觉。

  刘洎指着纸币上一处:“这种色彩可是‘群青’?却为何如此亮泽?”

  “群青”不是青色,而是一种深蓝色,微微透着红光,但是纸币上这种“群青”却极为鲜亮,与寻常所见极为不同。柳奭看了房俊一眼,见后者微微点头,这才解释道:“的确是‘群青’,只不过经过铸造局几十位染色工匠钻研、试验,于其中加入了一些特殊的矿物粉末,导

  致颜色愈发亮泽、鲜明。这是非常机密的配方,所有参与研制、试验的工匠都被下达了封口令,即便是自家子侄也绝允许透露出去,否则严惩不贷。”

  刘洎倒是无心探究配方,惊奇道:“铸造局还有染色工匠?”

  “铸造局”顾名思义定然与钢铁有关,与染色根本毫无关连……柳奭有些愤懑,时至今日“铸造局”的成果涉及方方面面,对于整个帝国的促进无与伦比,然而朝堂之上这些宰辅们却看都不肯多看一眼,惯性的以“奇技淫

  巧”视之,“铸造局”上上下下无数人的努力、房俊海量的钱帛耗费、数以百计的研究成果在这些人眼中始终认为不入流。

  “不仅有染色工匠,铁匠、木匠、皮匠……甚至有精通算术的人才,各式工种二十余种,工匠三千余人、学徒数以万计。”

  愤懑之余,也隐隐骄傲。在这些高官、大儒们不曾关注的地方,“铸造局”凭借无以计数的研究成果一点一点改变帝国、改变天下、甚至改变这个时代,军事、农业、航海等等各方面

  都在承受着变革,等到有一天他们霍然惊醒,才会发现“铸造局”的无与伦比。

  故此,柳奭对一手缔造“铸造局”并且坚持海量钱帛投入的房俊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是何等跨越时代、独到犀利的眼界与气魄?与之相比,朝堂上这些冠冕堂皇、仪表堂堂的宰辅们都做了什么?整日里争权夺利、蝇营狗苟,顾小利而忘大义,充其量也不过是史书当中寥寥几字,如此

  而已。

  而自己则会在房俊带领之下,于青史之上浓墨重彩……

  众人对于柳奭的话都吃了一惊,知道“铸造局”如今规模极大,却并不知道大到此等规模。

  平素谁会关注此等“奇技淫巧”“卑鄙下贱”之事?

  纵然“铸造局”负责研发制造各式火器,可毕竟是工匠之事,朝堂之上的大佬哪有精力理会这些?刘洎蹙眉:“如此庞大之规模,耗费的人力物力无以计数,眼下帝国百业待兴,更有无数百姓尚处于饥饿之中,甚至诸多州府管理俸禄都难以为继,是否应予

  以削减?最起码减小规模,不必要的浪费都应节省下来。”

  兵部是房俊的地盘,外人很难插手,“铸造局”更是兵部的核心,一切资源重点倾斜之地,别说插手了,想要入内一探究竟都不是谁都可以的。

  如此影响巨大的工坊掌握在房俊手中,等于给房俊平添三分助力,刘洎岂能甘心?

  柳奭奇道:“难道中书令不知道‘铸造局’时至今日都是自负盈亏?中枢也好、国库也罢,从始至终未曾对‘铸造局’有过分毫投入,何来削减之说?”

  刘洎沉下脸:“‘铸造局’就不是大唐的衙门了?如今帝国百业待兴,距离真正的盛世一步之遥,汝等官员岂能只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却罔顾国家大计?”柳奭连连摇头:“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下官不过是一个兵部郎中而已,职责只在‘铸造局’,国家大计是你们这些宰辅的事情,岂是吾等小小官吏可以参与其

  中?中书令太过抬爱下官了,下官万万不敢当。”

  不卑不亢、直言无忌,根本无需房俊出手,便将刘洎给顶了回去。

  不过此等情形,房俊又岂能让自己的麾下冲锋在前,而自己龟缩于后?他笑着对刘洎道:“柳郎中性情耿直,若言语之中有得罪之处,中书令莫要见怪……不过柳郎中那句‘在其位、谋其政’说得甚好,你是中书令,该你担负的责

  任就该由你自己担负,不能退给旁人,若是你自认负担不起,倒也无妨,向陛下恳请致仕即可。”

  顿了一顿,他笑眯眯看着刘洎:“中书令这个官职乃是陛下之臂助,谁若是觉得自己干不好就下去,自然有能干好的人来干。”

  居然试图把手往我这边伸,真以为我不敢给你剁掉吗?

  柳奭心中畅快至极,这才是上官啊!属下被人针对、受了委屈,上官没有顾忌其他直接挺身而出,哪怕是面对中书令也言辞灼灼、咄咄逼人。

  如此上官,岂能不爱?

  李承乾摆摆手制止还欲再说的刘洎,温言道:“‘铸造局’乃兵部之事,且一直由越国公负责,外人就不必参与了……这种纸币,要如何发行?”房俊道:“可派人直接护送至河南、河东、山东、江南等地,只要各地丈量田亩完成,即可与当地世家门阀签署契约,以纸币代替钱帛予以借贷,然后世家门

  阀以纸币支付所需赎买之土地金额,再将纸币带回长安,收入国库。”

  一来一回、一出一入,中枢未曾拿出一文钱,只印刷几张纸币,便赚取了世家门阀数以千万计的借贷。

  借贷的可不是纸币,将来偿还的时候必须是真金黄铜……

  如此操作,自是人人赞誉。

  唐俭毛遂自荐:“犬子嘉会,如今忝为金部郎中,平素办事还算伶俐,可胜任此事。”

  诸人一时无言。

  “金部”乃民部下属机构之一,主要负责掌审核全国库藏钱帛出纳帐籍、以及钱币铸造……

  事实上,印刷“纸币”本应是民部的职权,而唐俭之子唐嘉会所掌之“金部”更是当仁不让,结果被房俊来这么一手,“侵权”效果极其严重。

  不过唐俭到底非常人,不仅不生气、不抱怨,甚至让自己的儿子给房俊跑腿办事……

  此等情形,谁也说不出唐俭将自己儿子弄在自己属下任职的话语。李承乾点点头:“那就让唐嘉会去办吧。若此事有功,回来之后前往东宫以旧任职‘东宫千牛’吧,到底是武将出身,整日里于民部厮混成什么样子?毕竟当年

  亦曾护朕左右,有苦劳更有功劳。”

  对于唐嘉会,他的心情比较复杂。贞观初年,唐嘉会的官职是“东宫千牛”,而东宫太子正是李承乾,按理说,唐嘉会应当是李承乾的肱骨心腹、极尽信任。实则不然,唐嘉会的正妻元氏去世

  很早,其后续弦之妻乃是阎立德的次女,而阎立德之长女嫁给魏王李泰,唐嘉会与魏王李泰乃是连襟……

  故此,李承乾对唐嘉会不予信任,只不过因为其父唐俭乃是两朝元老、开国功勋,所以予以忍耐。

  只不过唐嘉会素来并无不敬之处,后来更请求外调,不曾参与那些悖逆之事,时至今日皇位稳固,也就不必要顾忌以往的那点心思。

  唐俭离席,一揖及地,感激道:“多谢陛下。”他儿子很多,大多都能自立成家,唯独唐嘉会因为当初身为“东宫千牛”却与魏王成为连襟遭受李承乾猜忌,一直没机会更进一步,只能自己安排在民部,唯

  恐离了自己的眼受人蛊惑做出什么愚蠢之事连累家族。

  此次借机举荐唐嘉会,真正用意就是试探一下陛下的态度,见陛下并无隔阂,自然大喜……

  *****回到中书省官署,刘洎一个人坐在值房之中,越想越是烦闷,“铸造局”时至今日已然不知不觉之中成为一个庞然大物,影响力极大,全部资金来源皆出自“

  自筹”,这种“自负盈亏”的运营方式使其完全摆脱中枢掌控,自成一体,外人根本插不进去手。

  尤为重要的是,会否有人依样效仿?

  刘洎坐不住了,起身出了官署,直抵武德殿,求见之后被内侍带到御书房。

  李承乾换了衣裳洗了手脸,在御书房内接见。

  抬手让刘洎饮茶,笑道:“刚刚分别,中书令便急于求见,可是方才有所遗漏?”刘洎也不喝茶,开门见山将“铸造局”的诸多弊端一一陈述,末了,忧心忡忡道:“若单是一个‘铸造局’也就罢了,毕竟越国公有扶器定鼎之能、从龙护驾之功,陛下若命其裁撤‘铸造局’难免有寡恩之嫌疑。可此风不可长,若是六部九寺各个衙门底下都鼓捣出这个“局”那个“署”,打着“自负盈亏”的名号行贪墨渎职之实

  ,长此以往,将中枢置于何地?更将陛下置于何地?”

  这话有些诛心,为何房俊可以在兵部内设置“铸造局”,且“自负盈亏”?不就是因为他自持功高无视朝廷法度嘛,且不是一回两回了。但若如此继续下去,“铸造局”上下只知有房俊、何人还记得有中枢有陛下?

提交错误】【 推荐本书
推荐阅读:天道图书馆少年陆鸣一言通天元卿凌宇文皓最新章节我只想安静的做个苟道中人斗战狂潮永恒圣王苏子墨最新章节邪冰傲天护花大国士这个魔门混不下去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