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零七章 马屁

  房俊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未雨绸缪没什么不好。再者说,怎么可能不顺?皇家水师的战斗力傲视七海,您就算将高句丽、百济、新罗、倭国、甚至南洋诸国的水师绑在一块儿,照样一战而定。只是未虑胜先虑败,在战略上蔑视一切敌人,在战术上却要小心重视,之所以提前歼灭高句丽水师主力,只是为防止万一而已。”

  李二陛下却不是太接受这种说辞,蹙眉道:“你就这么不看好朕此次东征?”

  神情之间颇为不悦。

  东征高句丽乃是他绸缪许久的大事,当做毕生功绩来对待,信心满满壮志凌云,就等着一举荡平高句丽完成千古帝王未曾完成过的霸业,奠定自己千古一帝的根基。

  现在房俊的说辞,明显是对于陆路大军的进展并不看好……

  房俊也是无奈。

  这位陛下什么都好,但是这股子刚愎自负的劲头儿实在是让人受不了。隋炀帝好大喜功前车之鉴,您就一点都不能从中汲取教训?

  房俊觉得自己不能一味的做一个“谗言媚上”的“奸佞”,有些时候也应当提升一下自己的逼格,往忠言直谏的忠臣上靠一靠,便直了直腰杆,一脸正义之色,朗声道:“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前隋炀帝殷鉴不远,陛下何以这般自信满满?孙子有言: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陛下乃一国之君,您的决策决定了数十万兵卒的胜败生死,应当谨慎用心,如履薄冰才是。”

  “呵!”

  李二陛下气笑了。

  这番话前头一句是他自己说的,后头一句是孙武说的,政治正确、不容辩驳,他李二陛下再是傲视群雄,也不能反驳自己和孙武说的话不对,这棒槌一本正经的模样,是要学习魏徵么?

  点点头,李二陛下淡然道:“以往总有大臣污蔑你乃当朝奸佞,朕亦信以为真。现在看来,实在是冤枉了你啊,满腔正气浩然坦荡,能够拿朕自己说过的话来反驳朕,有种。只是你想要学那强项令,却不知是否有那一副铮铮铁骨,不惧鞭笞廷杖?”

  说着,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房俊,似乎想要估摸一番房俊这副身板儿,能扛得住几鞭子,挨得住几廷杖……

  “这个……”

  房俊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后椎骨升起,略一沉吟,果断说道:“光武皇帝兴于匹庶,却有禹汤之明,天锡义勇、兴亡继绝,如此海乃百川之胸襟方才能够成就董宣‘强项’之美名,若是换做桀纣之暴虐,那董宣怕是早已尸骨无存……微臣并无风骨,只因幸逢盛世、喜得明君,故此敢于直言犯谏,若是早生个几十年遭逢隋末,只怕成为天下第一佞臣无疑,幸甚,幸甚。”

  因为陛下您英明神武勇于纳谏,我才敢胡说八道强项直谏。

  若您是隋炀帝那等人,我肯定老老实实拍马屁,一个不字儿都不敢说……

  站在门口的王德躬着身子,听了这话眼皮子一阵乱跳,心下唏嘘:都特么说宦官天生就是奸佞,实在不冤,咱除了溜须拍马奉承上意之外,还会些啥?听听人家房二郎这话说的,引经据典文采斐然,马匹拍得踏雪无痕,这才是境界。

  什么是文化人?

  即便再是不要脸也能一本正经义正辞严,那才叫文化人……

  李二陛下哭笑不得:“朕若是允了你的奏请,那便是有光武之胸襟,反之,便是暴虐狭隘的桀纣之流,对吧?”

  房俊断然摇头:“怎么会呢?在微臣心里,您就是天上的月亮、海岸的灯塔,在沉沉夜色之中、茫茫大海之上给微臣指明方向,微臣只需要向着您永远前进,便能直抵正义的彼岸……”

  “闭嘴!”

  李二陛下实在听不下去了,即便他再是自负骄傲,也被这棒槌肉麻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喝了一声,骂道:“赶紧给老子滚蛋!”

  “是是是,微臣这就滚……只是微臣的奏请……”

  “此等大事,岂能由你一言而决?朕还需跟几位老帅商议一番。”李二陛下沉着脸说道。

  实际上哪里还用商议?

  这般神情语气,就已经认可同意了房俊的奏请,否则何必恼羞成怒?

  房俊心明眼亮,当即鞠躬施礼:“微臣明白,先行告退。”

  见到皇帝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再无吩咐,便后退三步转过身来,大步出了大殿。

  走到门口的时候,王德躬身施礼,瞅着房俊之时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羡慕崇拜令后者莫名其妙……你一个老太监,看上咱长得帅还是怎地?

  *****

  卫国公李靖先是上书请辞,继而走出幽居十几年的府邸即将乘船南下江南的消息在长安城内迅速传播,继而搅动了整个关中,朝野震荡!

  谁不知李靖之于李唐的功绩?

  同样,谁不知皇帝对于李靖的不满与忌惮?

  也就是当今陛下心怀宽广,不忍对于昔日功臣大加屠戮,否则李靖只怕是早就被寻个由头杀了好几回……

  然而现在放佛一切雨过天晴,李靖的再次出山,其中之意味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

  宋国公府。

  萧瑀端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神情不忿的长子萧锐,温言道:“你也老大不小了,阅历城府总该有一些。为父亦不喜欢房俊之为人,但绝不会因为自己的观感便否认他的才能,嫉贤妒能,实在大忌。”

  萧锐面色涨红,辩解道:“父亲明鉴,非是孩儿嫉贤妒能,实在是那房俊太过分!吾萧氏上承魏晋遗风,世代簪缨,名德相望,吾家之女儿非是人杰不嫁,那房俊不过是一个恣意妄为的棒槌,仗着有几分才学本事便不让吾家放在眼中,居然拒绝吾家的主动联姻,这将吾家置于何地?实在欺人太甚!”

  当初萧瑀意欲与房俊联姻,反对的是他;现在房俊公然拒绝联姻,恼火的还是他……

  说到底,世家门阀面子大过天,他认为房俊的拒绝是伤了萧氏之颜面,不可饶恕。

  萧瑀却不以为然:“婚姻大事,决之于父母之民、媒妁之言,他房俊纵然上天入地,难道还能自己说了算?下个月便是靖皇帝忌日,为父已经向陛下请假一月,回江南主持祭典。房玄龄既然要前往华亭镇,为父届时顺水而下前去相会,将这事提起,料想房玄龄必然不会反对,房俊同意与否,有什么关系?”

  他口中的“靖皇帝”,乃是南朝西梁最后一个皇帝萧琮。

  开皇九年,萧琮于江陵继位,年号广运。

  萧琮颇有乃祖、父遗风,博学有文采,且弓马娴熟,百发百中,可谓文武双全。可惜他生不逢时,遇到了一世雄主隋文帝杨坚。杨坚篡周建隋,北方之地尽已纳入隋朝之版图,同江南的陈朝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弹丸之地的江陵西梁政权再想夹缝中求生存已不可能了。

  萧琮继位两年之后,隋文帝征召萧琮入朝为莒国公,西梁消亡……

  他的侄子萧铣于大业年间在罗县起兵,自称“梁王”,武德九年于岳阳称帝,复辟西梁,拥精兵四十万雄踞南方,不可一世,追谥萧琮为“孝靖皇帝”,庙号惠宗。

  只可惜好景不长,四年之后,萧铣兵败降唐,被押赴长安斩首……

  兰陵萧氏风风雨雨,然则中原王朝更迭,纵有起伏,却一直屹立于顶级门阀之列,“世家之盛,古未有之”。

  萧锐自然不敢再父亲面前表露愤慨,闻言沉默一下,担忧道:“只是家中族老意欲摆脱华亭镇之束缚,图谋更多的利益,这已然触动了陛下的底线……是否有所不妥?而且房俊这厮是个混不吝的,一旦被其得知吾家船队私自出海与南阳诸国贸易,说不得棒槌脾气发作,当真派出水师前来稽查抄没……”

  走私,现在是江南一个极其避讳的话题。

  皇家水师对于走私船队处罚之严厉,令人谈之色变。纵然萧家有着萧瑀坐镇京师,可谁知道那房俊会不会发了疯不管不顾,悍然对萧家船队下手?

  纵然萧家船队的水手尽皆是家中奴隶选拔出来加以训练,各个战斗力不低,丝毫不比水师官兵的战斗力逊色,但是一想到皇家水师赖以威震四海的火炮……萧锐就没了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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